但鄭夫人想,她還是很有幾分手段的,至少現下動靜這麼大,居然名聲比具二太太好多了。
“罷了罷了,不撞南牆不回頭,我也管不到你們了。”鄭夫人如此道。
和鄭夫人不同,鄭老爺就一直支持兒子,他也是年少及第,也算是位極人臣,很知道所謂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因此對鄭灝提及麗姝的功勞,不由得道:“如今你我父子二人在高位時,算得上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路為你祖母路祭之人多如牛毛?可若是我們稍有差池,恐怕就會被人抓著把柄。尤其是你——”
說到這裡,鄭老爺道:“我既為邊臣,就不可能入閣,但你和我不同。官員的名聲,就如同白壁一般,若不好好約束子弟,任何一件事情都有可能是政敵將來威脅你的把柄。”
鄭灝頷首:“爹說的是,兒子何其有幸能得父親提點一二。”
他們父子的關係和一般父子不同,宗房子嗣艱難,鄭老爺是鄭宰相中年所出,鄭灝也是他爹很晚才有他,因為鄭夫人也在家守孝幾年才嫁過來。因此,鄭老爺對小時候的鄭灝就寵溺非常,非尋常嚴父的樣子。
平素都是鄭灝陪麗姝用飯,今日他索性就在鄭老爺這裡用飯,麗姝聽到了,雖然有些空落落的,但也吩咐廚房:“老爺愛吃炒台菜,這炒台菜的菜心最糯,用新鮮的蝦肉炒最好了,這道菜可一定要做。”
珠蘭聽了,對外吩咐一聲,麗姝則放下筆伸了個懶腰。
她自己吃,一個人倒是吃不完,就讓珠蘭和臘梅坐下陪她吃,這兩人是她最親近的左右手,日後她也會像對聽雪和絲雨一樣,替她們尋個良人,依舊在府裡做事,替她管家。
若她們要放出去,麗姝也願意放籍,就像她當年想放聽雪和絲雨放出去,她二人都不願意出去。出去了能嫁什麼好人,在府裡是副小姐,成親了也是管事娘子,在太太奶奶們麵前得臉,也有下人服侍,更重要的是她們都願意跟著麗姝乾。
那邊鄭老爺見桌上都是自己愛吃的菜,不禁道:“你媳婦兒真是孝順,我回程時咳嗽了幾聲,就讓人尋了大夫過來,對我們兩老沒話說。我身上的鞋襪護膝都是她做的,尋常兒媳婦哪裡能這般啊。”
“那是,爹娘若不看重她,怎麼讓她嫁給我,兒子等了她許久呢。”提起麗姝,鄭灝就覺得很幸福。
吃完這頓飯,鄭灝也覺得心裡舒服許多了,覺得自己得到了父親的支持。
他則斟酌道:“兒子想清弟總不能一直閒養在家中,這大丈夫豈可一輩子無權,偏他年少時身子又有病,如今既有官員身份。我把那些刺兒頭驅除後,就讓他來管著族學,您看如何?”
鄭老爺皺眉:“他的身子好了嗎?”
此時,卻見鄭清大步流星的走進來:“爹,兒子身體俱好了,您就讓孩兒試試吧。”
看著小兒子期盼的眼神,鄭老爺思慮再三,最終還是點頭:“好。”
鄭清很是歡喜,和鄭灝相視一笑。
很快過了一個月,鄭清就走馬上任,這讓不少人出乎意料,大家都以為鄭灝會管族學,沒想到居然是鄭清來管,大家鬆了一口氣。
眾人對鄭清都沒有任何認識,隻知道他身體孱弱,宗房用珍稀補品養著,身體差自然弱。所以很多人就開始對他輕視起來。
麗姝也是很擔心:“清弟一貫在家,和人打交道的少,那些少年不少頑童,他能不能管好呢?”
“大嫂您就彆擔心了,您閉門看賬本一個月,可看出什麼門道來了?”譚氏一點兒也擔心自己的丈夫。
麗姝其實知曉鄭清恐怕也不是一般人,但這麼說隻是怕到時候鄭清犯病了,譚氏和長輩們責怪,如今見譚氏都不說什麼,她也就放下心來。
而六老太太和鄭澤一家卻是對鄭灝怨念很大,之前六老太太還站在麗姝這邊去說過舒氏,轉眼,她就和具二太太還有舒氏混在一起了。
具二太太初時沒了管家權,就已經嘗到下麵的人不把她當回事兒了,好在這些年她私下撈了不少銀錢,也在外置辦了鋪麵,她又會持家,日子過的比舒氏和六老太太家裡要好太多了。
現下她這裡擺著幾碟時興的鮮果糕點,都沒怎麼動過,六老太太倒是滔滔不絕:“說起來還是宗房老夫人在的時候好,現在她一去,什麼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南蠻子也想管起咱們家裡的宗務了,我們鄭家嫡支一貫都隻和盧、李、崔三家聯姻。”
舒氏心想之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若非是因為你家裡出了血,你現在也不會和我們混。連舒氏都知道的事情,具二太太又怎能不知?
故而,具二太太道:“可荊湖劉家如今聲勢也是銳不可當,再者,那劉氏雖然年輕,卻自有氣度,六嬸您也是太過貶損了。”
六老太太不屑道:“我不是貶損太過,是當年她和灝哥兒剛成婚時,我就知道她這個人精於算計。明明回來守孝,卻非要攬事,還不是為了搶過管家權,生怕沒有自己的地位。這個人啊,年紀輕輕權欲太重,就似漢朝的張湯,唐朝的來俊臣一樣的人物,你看她對待你們儘顯她性子裡的詭譎奸詐、反複無常、凶險邪惡的酷吏一樣的手段。不過,你們放心,來日她的下場肯定和來俊臣,來俊臣當年受到武則天重用,後來卻因得罪武氏諸王及太平公主被誅。”
具二太太和舒氏對視一眼,都覺得六老太太說的也太過狠了,雖說劉氏的確也有些手段,但是看的出她接受族務以來,並未追究具二太太不發放月例之事,已經網開一麵了。說白了,就是爭權奪利,也沒誰對誰錯,看誰手段更高罷了。
但她們也不可能和六老太太因為此事鬨翻,這位六老太太可是族裡很有聲望的。
她們三人說的起勁,卻不知道麗姝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知曉了。她初來鄭家,對各房不甚了解,消息也不靈通,行事有掣肘。這幾個月卻開始安插人手,買通人做細作,沒辦法,這位具二太太兼並土地逼迫百姓的事情她必須知道始末,有沒有逼死人也該早知曉。而舒氏和六老太太都是和她們有私怨,不穩定的人,所以她必須監視好。
這個六老太太也是個惹禍之人,尤其是她為了自己享樂,幾乎是逼迫鄭澤收受賄賂,娶心術不正的王氏,甚至是到族學還貪錢,幾乎引狼入室。
現下還大肆說自己的壞話,這些話已經算得上是誹謗了。
具二太太說話做事非常謹慎,滑不溜丟的,但是六老太太這裡,她可不會姑息。
所謂的“敢言”就是六老太太的利器,她用一張嘴走遍族中,她兒媳婦懦弱不堪,孫媳婦王氏如今聽聞開始禮佛,當然,禮佛隻是她不願意出來交際,也不願意再供給這位太婆婆,也不管家,反正就是不出錢,讓鄭澤想法子。
麗姝可以寓言,這位六老太太現在出來搞風搞雨,就是想給具二太太交投名狀,畢竟等自己走了,這個家指不定還得交給具二太太來。
畢竟榕二太太不行,她的兒媳婦也不行,其餘這一輩的也差不多死絕了。
六老太太還一無所覺,她在這裡罵了麗姝一頓,回到家還多吃了一碗飯,但因為鮑魚不新鮮,又把下人罵了一頓。
睡覺前,又嫌棄蠶絲被是去年的一股黴味,把下人又罵了一遍。
六房的下人一個月月例三百個錢都沒有,做的事情卻十分繁瑣,這六老太太還刁鑽古怪。今夜兩人還得守夜,隨時隨地半夜起身扶著她老人家出恭喝水,遲疑一會兒都被罰跪。
平日下人們敢怒不敢言,今日不知道怎麼一起守夜,一貫很是沉默的葉兒,對方才被罵的苗兒道:“你也是夠倒黴的,這些日子天氣不好,蠶絲被發黴和你有什麼關係,還有鮑魚的事兒,那也是廚房的人存放不當,你真是太倒黴了。”
“葉兒姐姐,你今兒怎麼說起這些話來。可這有什麼法子呢,我們是奴婢,又不能改變。”
“你看看你年輕輕輕天天被罰跪,地上這麼涼,你都十七了,月事還沒來?怕都是這鬨的。我說這些還不是因為咱們同病相憐。”
二人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都壓低了聲音,六老太太卻有了尿意,正欲喊人,卻聽到說的激動的葉兒道:“那老虔婆天天苛待我們,遲早下阿鼻地獄,把她的眼珠子挖下來,舌頭拔下來。”
苗兒也是道:“真想一刀了結這個老東西,葉兒姐姐,現下就咱們倆守夜,不,就是咱們不守夜,彆人守夜,也想結果了這個老虔婆。”
六老太太嚇的屁股尿流,原本一泡尿居然撒在了床上,眼見黑影靠攏,她暈厥了過去。
等到次日醒過來,六老太太見葉兒和苗兒還有其她丫鬟都心緒平常樣子,忍不住指著她們倆道:“是你們,就是你們兩個小蹄子要害我。”
“老太太,昨兒是彩蝶和我一起守夜的,葉兒和苗兒根本就沒來。”彩鳳笑道,她深知老太太昨夜尿失禁,老人愛麵子,肯定又要責打責罵葉兒和苗兒,聽說苗兒因為長期被罰跪都十七了小日子都不來,她自然幫忙遮掩。
否則,再去哪裡的人牙子能買到一個月才三百錢的下人,常常受到虐待的。而且她倆打發出去了,以後就是她和彩蝶什麼都要做,還不如替葉兒的圓謊。
六老太太說胡話,天天嚷嚷著彆人要殺她的消息傳來,更不敢出門了,聽說身後一片葉子掉下來她都猶如驚弓之鳥。
具二太太聽聞這個消息,直撇嘴對丈夫道:“這族裡也隻有六老太太仗義執言,沒想到她居然得了驚恐之症,天天說彆人說她壞話,要害她呢,嚇的不行。”
具二老爺就不喜歡六老太太,隻道:“她是早年做虧心事,所以天天怕鬼敲門。”
可具二太太很是惋惜,這可是自己招的一員猛將,還沒開始呢,就已經折了。
彼時,麗姝正和鄭灝對弈,她吃了鄭灝的白棋,笑眯眯的道:“看看,你這棋道高手也輸給我一子了。”
鄭灝則呷了一口茶,問起她來:“六老太太這是怎麼了?你去看了沒有。”
“不用看我就知道。”麗姝笑著,因為就是她乾的,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隻是沒想到她不經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