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心瞳從廁所回來時, 客廳裡多了一個人,一個讓她意外的人。
陸卓正低頭剝瓜子吃,側臉安靜, 一雙手格外修長。
侯應祁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說著話,有時誇張地拍著他肩膀,陸卓也隻是矜持地笑笑,顯然不太適應這種熱鬨的氛圍。
他這人,有時候確實不太合群,有點曲高和寡的味道。
許心瞳不知道他還跟傅聞舟的圈子有這種交集。
她一直以為,他跟傅聞舟隻是工作上的上下級。
許心瞳站在那邊,過去不是,不過去也不是, 有點兒尷尬。
陸卓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 朝這邊望來。
四目相對,許心瞳下意識移開了目光,朝外麵走去。
外麵樓道裡光線昏暗,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夜風從樓下灌進來, 凍得她打了個寒顫。
許心瞳忍不住搓了搓手, 下一秒,肩上披了一件外套。
許心瞳回頭,剛要脫口而出的“傅”在看到來人後咽了下去。
竟然是陸卓。
“你怎麼會來這兒?”陸卓問她。
這還是他們分手後, 第一次私底下有交集。
許心瞳不知道要說什麼, 儘管已經過去很久了, 她還是有些僵硬,頭皮都在微微發緊。
這是一種本能,畢竟兩人在一起那麼久,就算分開了, 那些記憶是騙不了人的。
許心瞳心尖還是有種讓人作嘔的痛,也許不止是疼痛,還有難堪。
她好像一隻巨大的蠶蛹,正被一層又一層的絲線緊緊纏著,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沒答,陸卓也沒有很快開口,隻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望著她。
以他的驕傲,斷然是說不出複合的話的。
但不可否認,他後悔了。他有時候會想,如果他當時不是驕矜執拗著不肯跟她解釋,她是不是就不會跟他分手?
明明知道她就是這種脾氣,脾氣一上來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他還跟她較真,現在想想實在是可笑。
“外麵冷,還是進去吧。”陸卓說。
許心瞳把他的外套摘下來還給他,沒跟他打招呼就回了屋子裡。
誰知轉頭的一刹那碰到了侯應祁,她做賊心虛似的,招呼都沒跟他打就垂著頭進了屋裡。
侯應祁在屋子裡找了會兒也不見傅聞舟,逮著旁邊一哥們問了一嘴兒。
“陽台上抽煙呢。”這人指了指東邊。
侯應祁過去推開陽台門。
傅聞舟看到他,將煙掐了:“屋裡不坐,陪我來這兒吹冷風?”
“老婆都快跟人跑了,還在這兒跟我開玩笑呢?”
“?”傅聞舟挑眉。
侯應祁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道:“那個陸卓,是你下屬吧?”
傅聞舟沒明白他的意思,靜等著他下麵的話。
侯應祁:“我剛剛本來想出門買包煙,結果看到你老婆跟他杵一塊兒,兩人還挺親密的,他還給你老婆蓋外套……”
後麵的話他不說了。
有些事兒,說太明白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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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去的時候,許心瞳覺得傅聞舟挺奇怪的,似乎要比以往都要沉默。
她好一次忍不住回頭看他。
陰影裡,他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偶爾車窗外滑過一道道流光,照亮他的麵孔一瞬。
但很快又歸於晦暗,莫測難辨。
她莫名有點兒害怕,路上都沒敢吭聲。
回到家裡,許心瞳就急匆匆去洗澡了。這次她沒有偷懶,似乎也預料到了什麼似的,把頭發完全吹乾了才出來,然後將自己整個人都藏在了被子裡。
過了會兒,傅聞舟從外麵洗完澡進來。
她清晰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下意識心尖兒顫了顫。
“許心瞳。”傅聞舟在床邊坐下,喚她。
她沒有出聲。
“彆裝了,我知道你沒睡。”傅聞舟道。
許心瞳藏在被子裡的手哆嗦了一下。
不過,她沒馬上出來。
心裡多少還有一點僥幸心理,以及……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傅聞舟每次這樣鄭重其事跟她說話的時候,好像都有很要緊的事情。
她猶豫了很久,後來還是從被窩裡鑽了出來:“有事嗎?”
“不裝睡了?”
許心瞳:“……”這種時候他不該就坡下驢嗎?
為什麼……為什麼他竟然這麼認真地翻舊賬?這是一個成熟的人應該乾的事情嗎?
這像話嗎?!
許心瞳的臉漲得通紅,紅到發紫,可憋來憋去,她到底值憋出一句:“沒裝睡,剛剛醒。”
傅聞舟就這麼定定地望著她,不可置否。
許心瞳莫名心虛,但是轉念一想,她乾嘛要心虛啊。
於是,她把滿肚子的話都咽了下去,梗著脖子跟他對視,主打一個氣勢上不落下風。
傅聞舟看了她好一會兒,將目光收回,終於問出了心裡的疑問:“你跟陸卓是怎麼一回事?”
許心瞳愣了一下,沒懂。
或者說,那時候她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可這種遲鈍,落在傅聞舟眼裡就成了一種心虛。
他心裡無來由地鈍痛了一下,眸色冰寒。
好像有什麼壓抑在胸口,無法掙脫,無法排解,悶悶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可他心裡其實也清楚,不應該這樣。
理智告訴他,不應該這樣的。
就算她真跟陸卓有什麼,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
而且,比這更讓人感覺無法理解的是他此刻情緒的失控。
傅聞舟沉默地鬆了鬆領帶,沒說話。
氣氛莫名就降到了冰點,好像寒冬臘月被冰封的湖麵。
許心瞳張了張嘴巴,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半晌她也隻是徒勞地擠出一句:“他是我前男友。”
本來想解釋點兒什麼,可似乎又覺得好像沒什麼好說的。
她的目光悄悄落在他冰冷寒涼的臉上,那些話又咽了下去。
她又沒做錯什麼,乾嘛要解釋啊?乾嘛這麼質問她?搞得她好像紅杏出牆了似的。
她說不出的委屈、酸澀,感覺他莫名其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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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天許心瞳都沒搭理傅聞舟,早早就起床去了公司。
公司放假了她就約梁思思一道出去玩。
“跟你老公吵架了?”這日去商場逛街時,梁思思關切地問她。
“沒有!”
“那你臉色這麼難看?”
許心瞳哼一聲說:“那是因為我昨晚踩到了狗屎!”
“那你確實挺倒黴的。”梁思思笑,也不戳穿她。
許心瞳被噎了一下,卻也不好反駁,啞巴虧隻能自己吃了。
她買了一堆東西回去,因為東西太多了,兩隻手拎不過來,隻能艱難地一隻手吊三隻袋子,豎著挪著進單元樓。
“我來。”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下一秒,她左手裡的三隻袋子已經被傅聞舟接過去了。
許心瞳回頭看,不知道該作出什麼表情,小臉還板著,過了會兒,彆過頭去不看他。
電梯緩緩往上升。
銀色的鏡麵上,模糊地倒映出兩個人的身形。
一高一矮,對比鮮明。
許心瞳盯著鏡子裡的兩人很久,覺得自己莫名又矮了一頭,連生氣都沒什麼氣勢,憋屈極了。
回到家她也沒跟他說什麼話,脫下鞋子就去了房間裡。
過了會兒,傅聞舟過來敲她的門。
沒人開,他擰開門把手進去了。
許心瞳背對著他躺在那邊,顯然是不想理他。
“過年沒什麼想去的地方?”他問她,“我們可以出國去玩。”
“要工作,去調研。”她硬邦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