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時間線還在平穩運轉,言諭看了眼智腦的時間,16:36,而此刻的FY-01星已是黑夜。
言諭那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又盲了,什麼都看不見,緊接著他意識到自己剛看了智腦,又聽見身邊蟲的議論聲,這才意識到他們似乎陷入了某種空間迷局。
曠野之上繁星閃爍,一陣騷亂聲從尾部傳來,軍校生們讓開一條路,難以置信的看著飛揚的塵土,“他還活著?”
“殿下!”
伊黎塞納緩緩扇動蜂翼,落在他們之間,他拍拍身上的土,將白手套碗口處的皮質扣結係緊,快步朝他們走來。
“慕斯元帥,西北部所有焦爾已死亡,但也被異種包圍了,整個空間的能量場封閉率接近於93%,還剩最後一道空間裂口,所有現存的焦爾族都無法離開,可能會從那裡脫逃,”
伊黎塞納的聲音聽不出一點情緒上的波動,冷靜完美,如同機械:
“也許我們應該追上去,摧毀焦爾族的暗物質能量裝置,否則這種偷襲一定會發生第二次。但是可能要去往仙女座,路途遙遠,一去一回路程上的時間至少要兩年之久,您的意見是?”
慕斯站在二軍隊伍之中,深藍的軍裝製服反襯著他深邃幽藍的雙眼:
“我們處於一個同等級彆的能量空間裡,外界發生的一切我們都不知曉,如果就這樣放任焦爾族驅使異種,擾亂星際秩序,我自認我做不到。”
慕斯轉過身,抬起頭,望著他的軍隊,“願意隨我去仙女星係追擊暗物質的,請現在登艦。想要留下來,守護帝國,守護蟲母冕下的,請用你們的生命起誓,我給你們五分鐘的時間考慮。”
說完,慕斯走到睡鯨之下,言諭已經從機甲上蹦下來,翅膀的助力讓他沒有摔倒在地上。
慕斯和言諭看著彼此,隻這一個眼神,言諭明白了他的一往無前。
言諭向他走過來,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他跑在前,眼淚落在身後。
近前了,他幾乎要摔上一跤,慕斯一把扶起一瘸一拐的言諭,摸了摸他的臉,憐愛地吻了吻他的頭發。
“寶貝,要乖乖的,”
慕斯溫柔的說,儘管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
“要好好保護自己,不要受傷,不要和不相乾的蟲或事生氣,你身體不好,要多休息,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哥哥不在你身邊的日子,閃蝶族就交給你和穆笛先生主理事務,穆笛先生有經驗,凡事聽聽他的建議,不要一意孤行。在國事上也一樣,既然為王,更要聽取議會臣下的意見,不論是好是壞的,你知道,他們不敢違背你的心意,所以,你更要體諒他們一片苦心……”
“……哥哥,彆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言諭打斷他,抽了抽鼻子,一頭撲進他懷抱裡。
慕斯緊緊抱住他,一顆眼淚終於落儘塵埃裡。
好像懷裡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帝王,仍舊還是曾經那隻咿
呀學語的幼崽,還需要他站在前麵遮風擋雨。
可是……帝王又如何?他還沒長大,我還要保護他。
慕斯想,我怎麼能食言?哪怕……哪怕最終,我的屍體穿越星際,也會回到你身邊。
哪怕是屍體,我也要拚儘全力,守護你,守護帝國的每一寸疆土。
言諭的眼淚早已浸濕慕斯的製服,他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哥哥,我不聽這些,你平安回來,我等你,我會聽話的,我不會讓你擔心,隻要你回來,我什麼都乖乖的,好不好……”
言諭知道,危險一向攔不住哥哥,他早在哥哥說出這個答案的時候就預料到了結果。
被哥哥扒開的時候,言諭的臉頰都濕淋淋的,哭得狼狽不堪,大眼睛失神地含滿了淚水。
他再勇敢,也是個十二歲的小少年。
被哥哥抱起來手足無措地哄的時候,言諭捂著臉不願意被族民看見這樣丟臉的一麵。
可是所有蟲族都聚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安慰他,高大魁梧的成年雄蟲們對尚且年少的蟲母冕下極儘溫柔,極儘耐心,好話說了個遍,說著俏皮話逗他。
說著說著,也有軍雄們忍不住流眼淚。
高大的軍雄們有90%都選擇了跟隨慕斯去遙遠的仙女座,他們對於戰爭已經習慣,對於傷痛也從未有過退縮,但是一樣的,也從未有蟲關心愛護過他們。
但是冕下不一樣。
他把他們放在心裡。
剛才還放在所有蟲麵前像山脊一樣堅強的冕下,麵對敵方冷靜理智的蟲母冕下,卻因為他們普普通通的上戰場而哭的不像話。
軍雄們的精神海感覺到了冕下的不舍和心疼,那種心情,是慈悲的憐憫,是真心的關愛。
他們怎麼舍得聽冕下這麼哭?
蟲母冕下哭得像個哄不好的小幼崽,哭到兩眼通紅,軍雄們的心都碎成一地,想要親親他,抱抱他,但是冕下把頭都埋起來,倔強的不讓他們看見眼淚。
其實所有蟲族都知道暗物質意味著什麼,普通蟲族碰到,一不小心就會被侵蝕,它們是異種的生命源,卻是星際其他種族的毒.藥,蟲族守護了深淵這麼多年,卻忽略了焦爾族對於暗物質的科技研發。
這是蟲族科技的漏洞,是必須攻堅的一大難關,必須研發出抵消暗物質輻射的技術。
他不要蟲族死亡,不要他們受傷,不要哥哥離他而去……
言諭卻不能說出口。
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站在哥哥這個位置上,自己會毫不猶豫的作出相同的選擇。
他不能哭,他要讓哥哥信心滿懷地奔赴戰場,而不是心裡還牽掛著他。
“我們分彆過,這次也不例外。哥哥,我會變得更好,更從容,”
言諭止住哭泣,摟著哥哥的脖子,趴在他耳邊小聲說,
“你知道我有多愛你,我永遠不會讓你失望。”
慕斯的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他把言諭放下,那這尚
且稚氣的宣言牢牢刻在心裡,轉過身,抬起手。
那是一個不停拒絕的姿勢:
“二軍將士,隨我出擊。”
-
戰場瞬間少了一大半的軍士,言諭擦乾眼淚,重新登上睡鯨,帶頭去往山下異種肆虐的神殿。
慕斯元帥不在,伊黎塞納便成為了副指揮官,他帶領自己的艦隊、慕斯遺留下來的軍隊,將尚且冒頭的深淵異種團團包圍住。
圖雅和落思裡他們幾位神終於扔下牌,圖雅赤紅的雙眸隻笑盈盈地看向言諭,仿佛這位墮落的神明眼裡,隻有眼前小小的可愛的蟲母。
他赤著腳走過萬千年的歲月,使他不由自主的覺得,言諭隻有那麼一丁點兒大,儘管不能把自己已經墮落的事實告訴他,但是,極儘全力守護他,哪怕是……最後一次?
可是邪神是不會隕落的,怎麼辦呢?
圖雅俏皮的笑了笑,跑過去,稍微彎著腰,摸了摸小言諭的頭發,掐了一把他的臉頰肉,軟軟的,“寶貝,還是那麼可愛。”
“你做的很好哦,來,讓我抱抱寶貝。”
圖雅抱著他,其實少年已經很修長了,但是圖雅化為神的形魂時,身影無限擴大,言諭對他而言就太小了。
圖雅把角落裡的人偶撿起來,放進言諭懷裡抱著,言諭迷茫的抱著人偶,聽見他帶著笑意的聲音說:“這是你親手做的,卻是我送你的禮物,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想要給你一個驚喜,把它放在地上試試看。”
言諭抱著小人偶放在草坪上,層層的花藤將它包圍,在觸碰到草坪的一刹那,遠方傳來風笛聲,草地以肉眼可見地速度向四麵八方生長,荒蕪貧瘠的土地重新生滿綠色的植被,填補了裂開的地縫,異種在觸碰到草地的瞬間發出痛苦的嘶吼——
“寶貝,有些異種已經逃到銀河係去了,我的精神力無法覆蓋向那裡,但是可以保護蟲星係不被侵蝕,你名阿拉諾·阿迦羅,那麼,我就以向阿拉諾帝國進獻的名義,向您奉上我最後的祝福。”
圖雅張開手臂,一半的星辰隨他閃爍,星雲流轉,照耀著蟲族的每一寸土地。
“吾將久住於深淵,換取蟲族後代安寧。”
“在光耀的前路,那會是我們的終點和遠方,不要悲傷,不要害怕,希望終究會來臨。”
“隨吾去。”
前所未有的強大的精神力讓異種們抬頭看天,來自邪神的召喚讓它們停止攻擊,跟隨著星辰閃耀的方向,漫無目的地奔跑向漫無邊際的前方。
“我會帶著它們回到深淵去,之後會久居在此。平行空間並不能支撐太久,我離開之後,你們也要迅速離開。”
“否則,如果空間出現兩股相互糾纏的力量,那麼你們就會被困在這裡,破局的條件就太沉重了——”
“需要有蟲由內而外的打破相互製衡的能量,這是一種勇敢的犧牲,儘管我並不希望它發生。”
圖雅拉著他的手,溫和的吻著他的手背,“謝謝你,讓
我得到了短暫的快樂,看見了短暫的光明,如果我再也無法出深淵,那麼這份回憶將是我畢生之愛。”
“我太累了,也太孤獨了,可能要沉睡一陣子。”
言諭撫摸著他的發梢,“這麼久以來,我已經把你當成了很好的朋友,雖然有的時候你真的很過份,但我一直沒有生過你的氣,如果我有任性的時候,請你原諒我,這個人偶我會好好保存,隻要你來,我就會再次擁抱你,圖雅,親愛的創世神明,哪怕你墮落在深淵裡,我也不討厭你。”
圖雅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