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展廳的色係偏暗色調,牆麵刷成夜海一般的深藍,束光燈打落,點亮掛在牆上的畫,宛如在海上點亮花火。
謝琮月到的時候,秦佳苒正被一群粉絲圍著,根本不知道他來了。
前來參觀的遊客能在牆上的小盒子裡免費領取一張秦佳苒親手設計的蝴蝶書簽,有人帶了筆,讓她在書簽上簽名,之後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一時半會走脫不開。
謝琮月看著眼前的場景,沒有打擾,隻是安靜地站在陰影裡,目光駐足在她身上。她今天穿了一身海藍色的長裙,修長又豐盈的身體被輕柔的綢緞包裹,立在人群裡,溫柔笑著,她的的確確過於漂亮了,像一隻易碎的翡翠玉瓶。
也不知是不是情人之間的感應,秦佳苒低頭簽名的時候,總感覺有一簇藏在暗處的目光在籠罩她,宛如溫柔又堅實的蛛網。
她拿著筆,不經意抬頭,猝不及防地對上那雙躲在暗處的黑眸,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她當即怔愣了一秒,心裡兵荒馬亂的。
周圍全是人,他就那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做咩啊....
謝琮月忍不住勾起唇,指了指臉,笑她沒出息,臉都紅了,秦佳苒心裡羞惱,又不敢表現出來,咬了唇迅速把頭埋下去,握筆的手發緊,寫Ruby時都寫歪了,好在這一出小動作沒人發現,大家隻是繼續圍著她要簽名要合照。
之後,謝琮月獨自在廳內逛了一圈。
展廳並不大,很精巧的之字形設計,沿著腳底流淌的星河,有一種朝著大海和夢境深處走去的錯覺。
謝琮月右手抄在口袋裡,步伐從容溫雅,走得很慢,偶而還會停下,專注地凝視這些靜止的,卻又鮮活跳躍的畫麵,目光有種難以描摹的溫柔。其實每一幅畫他都在秦佳苒的畫室裡看過,她曾拉著他的手,一一為他介紹,說到這些時眼睛很明亮,並且一拉著他說就是一兩個小時。
他這樣寸秒寸金的男人,把浪費時間看得比浪費金錢要可恥,任何工作都講究高效率和高回報率,絕不做沒有價值和沒有潛力的投資,偏生聽她說畫畫的趣事聽得如此專注認真,倒也不想聽出個所以然,隻是想慵懶地坐著,看著她歡天喜地對養子,耳邊縈繞她溫柔又清甜的聲音,就是一種治愈。
之字形回廊很快就來到儘頭,最後一幅畫頗為巨型,是和其他畫作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秦佳苒的畫風可以說自成一派,她熱愛綺麗詭譎的濃鬱色塊和中式水墨風的寫意線條,她愛畫虛虛實實的雨,畫煙花,畫扭曲的夢境空間,畫被鏡子顛倒的破碎的世界,乍一看上去就能感受到一種強烈鮮明的個人風格。
而這幅畫則完完全全是寫實風,就像一張定格的老照片。
畫麵上,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暴雨中,手中舉一把黑傘,那傘微微傾斜,為一隻匍匐在地上斷翅的蝴蝶遮雨,他動作矜貴而漫不經心,隨意而至。
濃雲蔽日,暴雨傾盆,夜色如晦,男人考究的皮鞋沾上雨水,
水滴飛濺,被大雨淋濕的路麵上全是一朵朵炸開的金色煙花。
那畫太過於巨幅,以至於謝琮月站在麵前,覺得自己很渺小,一米八/七身高也需仰頭去望,他呼吸有一瞬間的暫停,仿佛嗅到了暴雨的腥,嗅到了暗夜的沉。
這副畫他沒有在她的畫室裡見過。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畫的,這樣巨幅,沒有一個月的心血根本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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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佳苒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閒,正準備給謝琮月打電話,問他在哪,肩膀被人輕輕一拍,她聞到了一股淺淺浮動的清香。
側頭一看,是孟慧晚。她臂彎裡抱著一束雪山玫瑰,嘴角蕩漾著盈盈笑意,她旁邊還站了一個高大英俊的外國男人,和她貼的很近,姿勢親昵,宛若熱戀的情人。
“慧慧?”秦佳苒發出驚喜的聲音,“你不是在英國嗎?什麼時候回來了?”
孟慧晚把花遞過去,笑著說:“前兩天回來的,一直沒跟你說,知道你這幾天籌備畫展很忙,怕打擾你。花送你的,苒苒,恭喜你!”
秦佳苒開心地接過花,說了一句謝謝,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那隻摟著她腰的手臂,目光不由帶了幾分戲謔,湊過去,小聲問:“這位是?”
孟慧晚的臉頓時染上紅暈,“我男朋友,Keh,他是中英混血,中文講得很好的。”
她看了一眼Keh,跟他介紹秦佳苒,“這位是Ruby,我的好朋友。”
“Hi,Ruby,我在英國經常聽Beryl提起你,她說你是一位天才畫家,今天一看,果然所言不虛。”
這位混血兒說得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綠色的眼睛宛如寶石,秦佳苒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笑出聲。
“笑什麼啊?”孟慧晚不好意思,怕秦佳苒是取笑她。
她如今交了男朋友,還不敢跟家裡人說,尤其是她那兩個哥哥,對她的私生活一向管的很嚴,若是知道她找了一個洋鬼子,還不知道要怎麼鬨,想到這裡,她就有些喪氣。
秦佳苒一雙明媚的水眸彎起來,“我笑你們兩人好般配!他的眼睛就像beryl,你又是Beryl,那豈不是他的眼睛裡全是你?”
Beryl也是綠玉,綠寶石的意思。
孟慧晚臉都紅了,抬手就要打她,“你笑我!”
秦佳苒笑嘻嘻地躲開,手中的雪山玫瑰的香氣溢開,縈繞著她們彼此。又聊了兩句,秦佳苒說謝琮月也在這,要不要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
孟慧晚沒想到謝琮月會在,猶豫了片刻,還是搖頭,“不麻煩了,苒苒,我們下次單獨吃飯吧,你幫我向謝先生問句好,替我謝謝他上次出手助我哥哥拿到ERIGY集團的合作。”
秦佳苒也不勉強,輕點了下巴,“嗯,我會的。”
又聊了幾句,兩人約好隔天的下午茶,這才依依不舍說了拜拜。
幽暗的展廳裡,光源成點狀分布,一簇一簇布在畫上,秦佳苒身上的藍色倏爾深倏爾淺,隨著光影而
變化,她給謝琮月打電話無人接,隻能漫無目的地在展廳裡瞎逛,好在展廳並不大,他又惹眼,剛拐過之字形的走廊,就看見了那道清雋的側影。
秦佳苒的腳步不由頓住,手臂驀地繞緊手中的雪山玫瑰。眼前的畫麵帶給她強烈的衝擊感,這是隻有她才能領會到的震撼。
那道修長的黑色身影倜儻地站著,與畫麵上的少年靜靜相對。兩道黑色的身影如出一轍,定格在同一個畫麵裡,有一種前世今生交錯的幻夢感。
畫麵上少年是她夢過無數次的夢,而畫麵前的男人是她吻過無數次的真實。
秦佳苒斂了下睫毛,放輕腳步走過去,謝琮月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偏過頭,溫柔一瞥,“什麼時候畫的?”
“在大馬的時候.....”她小聲回答,都此時此刻了,提起這個地方還帶著心虛。
謝琮月漫不經心地睇一眼她手裡的花,“又不會吃了你,怕什麼。”
“你吃我還少。”秦佳苒登時十斤反骨上線,抗議他的絕對壓製。
謝琮月輕笑一聲,抬手扶了扶眼鏡,深海般的空間中,一點微芒折射在鏡片上,“在大馬的時候為什麼要畫我?分手了還日日夜夜都想我?”
“你好自戀啊。我隻是閒來無聊,又不知道畫什麼......”
“所以你畫我。單方麵分手了還要畫我。”
“你!”
秦佳苒心裡臊的慌,現在就連最後的一點小秘密都被他剝開,露出一顆再柔軟不過的心,她輕輕哼了聲,把頭埋低,“......我不和你瞎扯了,我去買咖啡。”
她提起礙事的裙擺,抬步就要離開,卻被謝琮月一把拉到懷裡,仿佛是老天爺都在偏愛他,這裡一時半會居然沒人,轉身就將她壓在隱晦的消防通道出口。
“那一個月是不是也很想我?”
他聲音低沉又輕慢,細密的吻一點點碾磨在她耳廓,溫熱的呼吸噴在她後頸的皮膚,秦佳苒被弄得又癢又軟,抬手去捂他的嘴,“有人啊....你好煩......”
“到底。”
他低低笑,不肯放過她,又是吻又是捏她的腰,又遊弋到上方,放肆地把玩著她後背的蝴蝶骨。
“好啦.....是想你....在大馬也想你......你彆、彆親我!這裡有人.....”
秦佳苒還沒說完就唔了一聲,唇瓣被他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男人如玉的手指宛如在揉搓一朵柔嫩的花骨朵。
謝琮月沉沉笑了聲,收回手,恢複了淡漠矜貴的貴公子模樣,順勢去收緊被他扯散的領帶,掩蓋那顆不停滾動的喉結,他眸底一片幽暗,卻裝作漫不經心,低聲嘲:“誰說我要親你,苒苒,你真挺自戀的。”
秦佳苒被他嘲笑,又羞又氣,臉漲得通紅,低聲凶狠說:“你今晚也彆親我。”
“話彆說太早。”謝琮月一把拿過她手中的花,皺著眉,嗓音低冷,“又是粉絲送的?沒收了。”
最近秦佳苒總
是能收到各種粉絲送的花,什麼紅玫瑰粉玫瑰白玫瑰,看得他連連皺眉,什麼粉絲偏偏要送玫瑰,搞得像是求婚。
不能送康乃馨?向日葵?百合?非洲菊?
秦佳苒:“!!”
怎麼又沒收她的花!
“是慧慧送我的!她剛剛來看我的畫展了!”
“我會信?”他眯了眯眼。
“愛信不信。”秦佳苒到這時才被他逼怒了,一把搶過自己的花,寶貝地揣在懷裡。
惡狠狠地瞪謝琮月一眼,一溜煙就從角落裡跑出去,幸好這是畫展最偏僻的角落,沒有人,但她還是做賊心虛,臉蛋一如那捧盛開的粉玫瑰。
謝琮月目光落在她氣呼呼的背影,勾了勾唇,這才不疾不徐地邁步而出,抬手調整袖扣的動作儒雅貴重極了。兩人一前一後,自以為天衣無縫,可還是被躲在暗處的手機拍下了嬉鬨的全過程。
視頻先是被這位粉絲傳到了朋友圈,配文是:救命,誰懂我好好的來看畫展吃到什麼天大的瓜.....好怕發到抖音微博被封號啊......
朋友圈裡是小範圍的傳播,但還是引來了無數點讚和圍觀。
【寶,什麼瓜?放個耳朵!】
【不怕不怕,朋友圈放心大膽吃瓜!視頻是誰啊?】
【這視頻拍的好有氛圍感啊.....】
這粉絲回複了其中一個朋友:【噓,某藍太子爺和畫家Ruby苒.....神他媽,這兩人居然是情侶!我去!你不懂我當時眼珠子都要掉下來,屏著呼吸拿命舉手機!】
朋友圈當然不是守得住秘密的地方,也不知是哪一個泄密者,偷了視頻,二次剪輯,把一整段嬉鬨的過程剪成了那種唯美小電影,配上時下大火的傷感bgm,這家夥生怕人不知道男女主是誰,在畫麵中還穿插了Ruby苒的畫展圖片,視頻發送到抖音和微博之後,熱度眼見著節節攀升。
【打工人的眼睛被太子爺比我事業線還清晰的下頜線拯救了,救命....愛看....多發....】
【啊啊啊啊啊!這兩人!!!怎麼可以!!!】
【殺了我給他們助興!褲子都脫了,就看這個?】
【我以為太子爺是禁欲端方,沒想到私底下是如狼似虎?】
【臉紅紅.....我感覺太子爺是要親她,但怕咱們寶寶害羞,所以才捏她嘴嘴.....】
【難怪Ruby一個新人能到這種地方辦首場個人展,原來是皇族.....惹不起.....】
【所以藝術歸根結底是有錢人的遊戲咯,一個新人,隨便一捧就能炒到一幅畫幾十萬。】
【某些人彆陰陽怪氣,你男朋友是某藍太子爺,你在故宮辦展都可以,彆酸[微笑]】
【不是,我真不懂了,藝術本來就適合家裡有條件的人,玩這東西投資成本就是很大,更何況有些人有錢也捧不不出名氣,Ruby的畫怎麼樣大家有目共睹!葉泓都下場說Ruby是他學生
了,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師出名門。】
【無語.....一個畫畫的能不能彆搞粉圈那一套了,不會以為大她八歲的豪門太子爺會真心和她談戀愛吧......】
【女大學生和豪門太子爺,想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散了吧,一個圖色,一個圖錢,就這樣。】
秦佳苒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插曲會被偷拍到網上,還引起了網友的混戰。
網友從吃瓜磕顏值,上升到討論學藝術到底是不是有錢人的專屬,還有幾個顯眼包,上躥下跳,到處攪混水,說Ruby苒其實就是一個普通大學生,是勾引了謝家太子爺才拿到名利場的通行劵,不然哪裡來那麼多富豪名媛甚至是明星下場捧她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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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佳苒就這樣被頂上了熱搜,以一種她不想也不希望的姿態闖入大眾的視野。好在她早已做好了準備,她的名字和謝琮月的名字連在一起,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在決定留下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準備。
雖然還是會沮喪,但她儘量表現出不受影響的模樣,照常吃飯,睡覺,泡畫室,陪易思齡逛街,晚上和珠琦兩姐妹在酒窖開茶話會。
謝錦琦比謝錦珠要成熟冷靜許多,謝錦珠早就批馬甲下場和人對罵了,謝錦琦則召集公關團隊,該封號封號該炸群炸群該起訴營銷號的起訴營銷號,雖然不至於讓事件平息,但至少一定程度上把控局麵。
若要收場,還得看話題的男女主人公如何應對。
就在二個小姑娘在酒窖談心時,易思齡和謝潯之把謝琮月叫來書房,商量這件事如何處理。
“不怎麼處理,我明天帶她去法國散心。”謝琮月不疾不徐地端起茶杯,神情鎮定自若。
謝潯之看了一眼易思齡,又看向謝琮月:“胡鬨,你不為你自己不為集團想,也要為苒苒想,她一個女孩子,就算是正兒八經和你談戀愛,外頭穿鑿附會也會把她想得不堪。”
“我知道。但現在公布對她不公平,我和她還有一道流程沒走,現在公開和她的關係,是把她強綁上我這條船,我沒這麼勝之不武。”
易思齡聽到勝之不武四個字,嚴肅的表情再也繃不住,笑出聲:“你勝之不武的地方還少了?不是你把人從大馬綁回來,小丫頭也不會搭理你。”
沒人敢用如此輕佻戲謔的語氣在謝琮月麵前提起那樁事,也就易思齡敢。
謝琮月唇角僵了僵,矜冷地睇了易思齡一眼:“Mia,注意你的措辭,我不是綁她回來,是請。”
易思齡大大方方嘲笑,陰陽怪氣,順帶忙不迭點頭:“對對對,請,請她回來,請她當你秘書,請她二十四小時不準離開你的視線。對對對。”
謝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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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謝琮月帶秦佳苒去了南法度假。他還欠她一場法國之旅,他記得。
為了不讓秦佳苒受網絡影響,他親手替她刪掉了社交軟件,強勢的作風讓秦佳苒歎氣。
“我說
了我不會看,我都登出賬號了。”
“以防萬一,苒苒。這次旅行,我不想讓任何人影響你的心情。”謝琮月含笑看著她,替她拿來一床羊毛毯,搭在她腿上。飛機上的冷氣開得低,這條絨毯剛好溫暖她被吹涼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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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佳苒點點頭,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聽出他話中潛藏的另一層意思,她隻是安靜地靠在沙發床上,一個人望著舷窗外的碧海藍天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轉過頭,看向正在處理公務的謝琮月,出聲:“謝先生。”
她許久沒叫謝先生了,冷不丁這樣一喚,謝琮月居然有短暫的怔愣。
“怎麼了?”
“是不是會有影響。”
“什麼影響?”
“公開我們的關係,對你有影響。”
她知道她不該問,不該懷疑,但還是忍不住,“若是對大眾公開有影響,我可以——”
“沒有影響。苒苒,你想太多了。”謝琮月溫柔地打斷她的胡思亂想,放下手頭的公事,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把她摟進懷裡。
“苒苒,我想讓你更體麵一點,而不是隨便發一則公告,或者通知來打發你。你相信我嗎?”
他聲音溫沉而堅定,像暗藏於地底的泉脈,如此有力量,如此令人安心。
秦佳苒點點頭,靠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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