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 “那你到底是想讓我叫你……(1 / 2)

虞彆夜並沒有想要深究這個問題。

方才睡著了, 其實也並不是裝的,他確實早已疲憊到了極點。

甚至在她身邊小憩的這三兩個時辰,是他這段時間以來從未有過的奇異平靜。

隻是他周身確實太痛了,凝禪的動作足夠輕柔, 但在她將這塊佛琉石放下, 再關門而出的時候,他還是醒了過來。

誰能想到, 他遍尋不到的天下至寶佛琉石, 竟然在她的手上。

然後就被她這樣輕描淡寫地隨手放在了他的枕邊。

她就不怕她擂台回來, 人財兩空?

他很快從佛琉石上移開了目光, 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覺,手指動了動, 卻到底沒有將這塊石頭放回去, 而是就這樣握在了手裡。

佛琉石入手微涼。

他的掌心卻有著血色翻湧的滾燙。

九轉天的醒靈太過霸道, 他周身的傷口以一種不由分說的姿態緩緩愈合,隻是這麼一會兒,他四肢被貫穿的地方, 已經重新覆蓋上了血肉。

虞彆夜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在想, 如果不是她,他現在應該在哪裡。

八成是像過去一樣, 像一條死狗一般平寂地躺在畫棠山腐朽的甜膩裡, 任憑自己被風雪掩埋。

至少那些冰冷,可以讓灼燒般痛楚的傷口有一絲近乎麻木的解脫。

他心頭有很多疑問。

她為什麼要救他?

他們之間總共才有這麼短暫的幾次交集,這樣的交集或許會讓她在一些不會觸犯自身利益的情況下,為他說兩句好話。

卻絕不至於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從朱雀無極的少和之淵掌門手下將他救出來。

她在麵對他時,那種細微克製卻又不期然流露出來的複雜與彆扭, 又是什麼?

像是生氣,卻又並非是生他的氣,更多的像是在氣自己。她甚至會有意無意避免與他的更多眼神接觸,連肢體都呈現出了或許自己都沒注意到的、不明顯的僵硬。

就像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可是為什麼呢?

他和她之前太過簡單的幾次遇見,並不足以支撐如此複雜的情緒。

虞彆夜直覺,凝禪這些情緒的背後,才是她救他的真正原因。

他想不明白。

虞彆夜凝神片刻。

……總不能真的像方才那位名叫段重明的師兄所說,是看上了他這張臉?

虞彆夜陷入沉默。

掌心的佛琉石冰冷溫潤,將他從短暫的沉思中喚醒,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佛琉石是用來遮掩妖氣的,她為何獨獨將這樣他最需要的東西留下,放在了他的身邊?

是土螻妖丹的作用已經消失了嗎?自己周身的氣息有外泄嗎?

不,不應是這樣。

若是他身上有一分一厘的妖氣,他都難逃畫棠山的大陣。

所以,究竟是為什麼呢?

虞彆夜思緒紛擾,但所有這些,他一個也不想問,一個都不會問出口。

他怕打破現在這樣讓他忍不住貪婪的平靜。

房間裡太過幽靜。

那些從長水廣場穿透而來的聲響被拉得極遠,反而像是某種催人入眠的空曠。

他周身的血腥味太重,然而此刻他微微側頭,卻還是從枕頭上,聞見了一股極細微的,應是屬於她的氣息。

虞彆夜沒有動,任憑那一縷氣息將他包裹,旋即意識也重新變得渾渾噩噩起來,就要再次半睡半昏過去。

然而就在這樣半醒半夢間,他的耳邊卻響起了一聲清脆如鶯啼的呼喚。

那聲音帶著笑意,隻是短短一聲,就仿佛有春花遍野盛開。

“師弟!”

虞彆夜愣了愣。

那道聲音變得更近,也更清晰了一些,仿佛真的有人在他耳邊歪頭,含笑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那你到底是想讓我叫你阿夜,還是叫你師弟?”

虞彆夜猛地睜開眼。

方才那兩聲如潮水般褪去,他身邊空空如也,哪有半點人影。

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幻覺。

但他確信自己沒有聽錯。

不僅沒有聽錯,他還非常確定一件事。

那是……凝禪的聲音。

*

這一路上,凝禪和段重明一個字都沒說。

兩個人默契地對凝禪房間裡此刻多了一個人的事情絕口不提,神色自然鎮定,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趕回長水廣場的時候,正是三才天和四象天擂台之間短暫的休息期。

唐花落見到凝禪回來,又看到了她身側的段重明,這才鬆了口氣:“我就知道段大師兄是去找你了!還好趕上了!”

白斂非常冷靜但目光銳利地在兩人身上掃過,點了點頭:“回來就好。”

簡單的四個字,凝禪硬是解讀出了點兒白斂話語中的前搖意思。

——“沒臨陣脫逃,還知道回來乖乖給亂雪峰打工賺錢就好。”

凝禪:“……”

她恨自己為什麼還有解讀這種話的能力。

休息時間還有一會兒,她轉頭看了眼尋道榜,發現第一輪下來,目前亂雪峰的眾弟子們確實非常爭氣,暫且算是保底完成了白斂師兄的規劃。

就連白斂自己也沒有劃水,他的名字赫然也在三才天的榜單上。

堪稱一個以身作則,讓人無話可說。

壓力於是來到了凝禪和段重明身上。

“師姐,剛才天突然黑了的時候你在乾什麼?可給我嚇了一跳,幸虧那會兒我已經從擂台上下來了,否則刀劍無眼,指不定會發生什麼呢。”唐花落湊過來,小聲道:“聽說是九轉天·掩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凝禪平靜道:“我在臨時抱佛腳。”

白斂方才就直覺凝禪和段重明這會兒的消失裡麵可能有貓膩,早早就豎起了耳朵等答案,結果末了,等來了這麼一句。

白斂:“……?”

唐花落沒聽懂,小心翼翼問道:“抱、抱什麼佛腳啊?”

凝禪攤開手:“這不是時間緊,任務重,期望高嗎?我身為亂雪峰大師姐,深感自己身上的使命之重,不得不臨時去閉了個關,入了個定。”

唐花落:“……”

白斂:“……”

亂雪峰其他豎著耳朵的弟子:“……”

聽聽這話,多離譜啊!!

就這麼兩三個時辰的時間,還能入定閉關緊急修煉一波的嗎!

偏偏段重明還在旁邊點了點頭,非常一本正經道:“我也是。”

眾人:“……”

麻了。

現在師兄師姐們修煉起來,都這麼見縫插針不舍晝夜的嗎?

凝禪看著大家各異的神色,心道如果他們知道一個詞名叫內卷,應該就能形容自己現在的狀態了。

有被卷到。

說話間,九宮八卦台又開始了新的術法波動,有清脆的鈴音響起,這是四象天的擂台賽要開了。

所有人的對戰簽都一閃一閃亮起了微光,上麵的字樣也有更新,整個長水廣場開始變得擁擠了起來。

對許多弟子來說,兩儀天和三才天的比賽可以不看,但四象天的,卻是一定要來看一眼的。

無他,四方脈下再分九個周天,每勘破一個周天,靈息便在四方脈中多一重,而這個過程中,最難勘悟的,共有四次。

一是最初之時,引靈後,再覺醒四方脈,這是判斷人究竟是否能走仙途最重要的前提。

二是過了七星天後,一步一坎坷,無論是從七星天到八荒天,還是至八荒天升至九轉天,都絕非易事。否則也不會這麼多長老,吃了三五百年宗門供奉,卻還卡在七星天不上不下,坐等壽數耗儘。

三是從九轉天再修滿九九八十一個周天後,迎來雷劫,破境入無極。整個大陸加起來也沒幾個無極境,難度可見一斑。

而在這些之前,最難的一關,便是從四象天到五方天。

四象天在修仙一途上,向來都是一個宛若分割線一般的存在。

有人扶搖直上,破了四象天之境後,前路坦坦,至少到七星天之前,都近乎水到渠成。

卻也有人終身難以勘破四象天到五方天的天塹,從此泯然眾人,隻能做宗門裡最常見也是最庸碌的普通弟子。

宗門會養著這些四象天的弟子,將許多不怎麼重要的宗門任務交給他們,卻也因為四象天太過常見,而不怎麼顧及他們的死活。

——一批無法晉升五方天的四象天倒下,還有更多這樣庸碌的弟子填補上來。他們是一個宗門的中堅基石,卻也是最不值錢的命。

這也是許多人說,不到四象天,不知修仙難的原因。

能夠來參加尋道大會的四象天,按照規定,都是才步入四象天不超過十年的弟子,也就是整個宗門裡最優秀、也最可能突破到五方天的弟子們。

看這些人的擂台,不僅能給低境界的弟子開闊更多的眼界,也能給卡在四象天已久的許多弟子予許多明悟,說不定某一場的某一瞬,就可以解開困住自己已久的問題,一夕躍升五方天。

懷著這樣那樣的心思,且不論其他門派的弟子幾乎都到了個齊全,少和之淵自己的內門弟子們就已經占據了近乎半個會場。

好在長水廣場確實夠大,饒是如此,也並不覺得擠。

凝禪和段重明並肩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