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個時候,兩人才想起來看一眼位置。
“內坤位,你呢?”段重明伸長脖子來看凝禪這邊。
凝禪翻開對戰簽:“內離位。”
這就是至少這一輪不會對上的意思了。
排隊去陣法裡刷了對戰簽,再抬眼,凝禪便已經站在了內離位上。
之前在外麵看的時候,她就有所猜測,等真正站在這裡的時候,她多少也落實了自己的想法。
這個九宮八卦擂台,看似隻是借用了八卦的樣子和巧思,但真正站在這裡的時候,卻能感覺到,陣……到底是陣。
離主火。
站在離位上,若是她修朱雀脈,用火屬術法,自然事半功倍。
是巧合嗎?
凝禪似是不經意地側過頭,恰看到虞畫瀾攬衣袍,言笑晏晏地走上高台落座,好似方才在畫棠山風雪裡的人不是他。
果然如凝禪所料。
既然虞畫瀾的選擇是掩蓋餘夢長老的真正死因,那麼即便虞彆夜被救走,短暫消失在了他的所有感知中,他也絕不會大張旗鼓去找他。
甚至反而會掩飾太平。
至於她為什麼會在主火的離位……
她不認為虞畫瀾會這麼快就將嫌疑鎖定在她身上。
她暫且認定為巧合。
九宮八卦陣開始旋轉,不過幾息時間,主裁判落錘,陣停。
出現在凝禪對麵的,好巧不巧,是穿著水墨道服的蘇厭容。
四目相對的瞬間,凝禪愣了愣。
這人好像是不是之前還和她放過什麼話來著?
是什麼呢?
凝禪還在苦思,蘇厭容已經“哈”地一聲搖扇笑了起來:“竟是望舒道友,這不是巧了嗎?本還以為王不見王,要和望舒道友在最後幾輪才能相遇,沒想到現在就見麵了,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凝禪想起來了。
這個人說,區區幾萬靈石,不過是彩頭。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這個人,總覺得有些奇特的厭惡。
凝禪下意識道:“你有沒有想過,也可能不是緣分,單純因為你不是‘王’。”
蘇厭容:“……”
什麼意思!她什麼意思!
這個凝望舒說話怎麼還是這麼討厭!!!
他被噎了片刻,還沒再說什麼,卻聽少和之淵這一片的看台上已經響起了有些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明顯是在喊他的名字,給他鼓勁加油。
“蘇大師兄!超越夢想!永不言棄!”
“成功就在不遠處!蘇大師兄!衝啊!!”
“我們永遠為你喝彩——!!”
……
幾道格外突出的聲音飄了過來,蘇厭容帶了點兒笑容,回頭衝著看台的方向揮了揮手示意。
凝禪:“……??”
這怎麼和她小時候開運動會的時候啦啦隊會統一喊的口號這麼像???
複古,保守,正兒八經。
越是正經,越是好笑。
半晌,她勉強忍住了笑,覺得這應當是什麼她所不了解的宗門特色,她也不好去嘲笑這個,隻神色複雜地感慨道:“蘇大師兄,貴派真是……好強的氣勢,好土的口號。”
蘇厭容:“……”
還沒落下的手頓時僵硬了起來。
凝望舒,你嘴裡到底能不能吐出半個象牙來!
連著被噎兩次,此前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頓時又重新湧現在了蘇厭容的腦海中。
他臉色極差,不再多說,在主裁判落手示意可以開始了以後,直接將手按在了扇子上。
凝禪沒動,還是那副閒閒站在那兒的模樣。
對著已經做出起手式蓄勢待發的蘇厭容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挑釁。
蘇厭容閉了閉眼。
這下,他連先抱拳行禮這一步都省去了,翻轉扇柄,前踏半步,沒有半分對凝禪的輕視,出手便是朱雀脈的殺式!
朱雀·飛墜。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沉重,連身體也幾不受控,所有的動作都在這一道禁錮術法下變得遲緩起來,凝禪方才不動,此刻又是一道飛墜,想要出手已經決然來不及。
更不用說,反而是她微微躬身抱拳,正行禮行了一半,才要起身。
位於高台上的裁判眼中露出一道欣賞。
蘇厭容這孩子,雖然出身世家,平素裡眼高於頂實在高傲了些。但到了關鍵時刻的出手,到乾淨漂亮,贏下初場,可謂毫不費力。
跟在飛墜後的,是蘇厭容手中的那柄扇子。
扇子張開,扇骨上鐫刻的細密靈紋陣亮起,每一道扇骨都冒出了尖利的頭!
風被攪動,空氣變得更稀薄起來。
蘇厭容道服翻飛,以扇攪動靈息,朱雀·飛墜對施法人毫無影響,他足尖一點,頃刻間已經到了凝禪麵前!
是少和之淵的術法。
白水鑒心。
空氣中似是有水珠凝出,冰冷徹骨,眼看就要隨著蘇厭容的扇骨一並擊中站在那兒的凝禪!
在看台上的唐花落已經緊張到站了起來,死死掐住了旁邊人的手。
凝禪被飛墜影響,直到此刻才剛剛有些遲緩地站直身體,看著近在咫尺的殺意,連眨眼的動作都很慢。
她依然沒有動。
那些所有的殺意、扇骨、白水,也沒有動。
所有的一切都在凝禪麵前三寸的位置堪堪停住,再也不能寸進!
蘇厭容心底微驚,靈息翻湧,周身氣勢大漲,便要硬是再向前!
凝禪笑了起來:“蘇大師兄是否忘了,我們玄武脈,擅守。”
她生得過分美貌,這樣一笑,宛若瑤池花開,蘇厭容在如此近的距離,心神分明高度集中,卻還是被這樣的一笑晃了下眼睛。
也不怪他。
凝禪這句話落,她的周身便有明紅的光流轉亮了起來,溫柔堅定地將她的環繞起來,好似一麵穿不透的光盾。
“玄武·執燈!”有玄武脈的弟子認出了這一招,興奮地起身,大聲道:“是玄武脈的師姐!你們快看,我們玄武脈也能擋住白水鑒心!”
台上一片嘩然。
眾所周知,玄武脈是在戰鬥力最沒什麼用的四方脈,同等境界下,玄武脈是不可能打過朱雀脈的。
可眼下,分明已經是少和之淵這一代四象天最強的蘇厭容,卻竟然擊不破麵前少女的玄武·執燈!
這下,連看台上玄武脈的長老都有些愕然地投來了視線。
“竟有這麼強的玄武脈嗎?真是個好苗子。這等風采,饒是老夫,也已經多年未見了。”
蘇厭容一擊不中,心底沉沉,卻依然冷靜。
玄武脈善守沒錯。
但再善守,也不過是一層執燈遁甲,她善守,他——打破便是!
然而這個念頭才起,那緋紅的光盾中,突然出現了一抹膩白。
一個小巧的拳頭出現在視線裡。
太突兀。
也太快。
蘇厭容並不輕敵,他眼瞳一縮,已經向後掠取——
但那個拳頭,實在是太快了。
在他感受到拳風的刹那,他的身體已經被這一拳錘到飛了起來!
正中麵門。
蘇厭容飛在半空的時候,連神思都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他這輩子,習武修仙,引靈開脈,下秘境,入洞天,也並非未嘗敗績。
但這還是第一次,他被如此這般,直接打中臉。
他甚至有些冷靜地分析了一下。
鼻梁骨肯定是斷了,想也不用想,他現在是如何滿臉血汙的模樣。
整個長水廣場都被這一拳打得鴉雀無聲。
被直接從擂台打出界,落地的時候,蘇厭容的上空出現了一張清麗絕倫的臉。
凝禪溜達般踱步過來,站在擂台邊上,俯身看他,笑得更靦腆了點兒:“但你知道的,我擅攻。”
……
一旁的段重明剛剛收了刀,一回頭,看見的就是凝禪的這一拳頭。
沉默片刻,段重明喃喃冒出了兩個字。
“……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