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師姐若是想要殺我…………(2 / 2)

夢裡,她變成了一朵不知什麼品種的小花。

日出起落,有靈法的光芒自她的頭頂隱約亮起,她好似一日日生長起來,逐漸變成了一個小花苞,也有了更多的感知。

能看清麵前的那一瞬,一道稚嫩的童音在她麵前響了起來。

“阿娘,這是什麼花呀?好漂亮,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這是六初花。”一道溫柔帶笑的聲音響了起來:“阿夜如果喜歡的話,可以天天都來和小花說話,給小花澆水,好好照料它,這樣它就會和阿夜一樣好好長大哦。”

凝禪的視線變得清晰。

麵前是一張小男孩漂亮白皙的臉。

小男孩瞳孔極黑,像是漂亮的黑曜石,閃爍著好奇喜悅的光芒,眼白還帶著一些淺淡的薄藍,他肌膚極白,黑發柔順地垂落下來,在腦後用紅繩整齊束起,一身月白筆挺的衣袍很是嶄新,整個人看起來一本正經,卻又因為眼中的雀躍而露出了稚童的天性。

“真的嗎?”名叫阿夜的小男孩側頭向上看去,他身側的衣裙是一襲如水般溫婉的淺碧,便如那道聲音一遍悅耳。

可惜凝禪的視線隻能禁錮在還不如小男孩胸膛高的區域,方才能看到小男孩的臉,也隻是因為他彎腰,壓根沒法看清他身邊人的模樣。

“當然啦。”女子笑著揉了揉小男孩的發頂:“這是阿夜來到新家後的第一個好朋友哦。”

小男孩眼中的雀躍更多,他重新湊近凝禪,仔細看了她許久,然後抬起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了她的枝葉一下。

“你好呀,我是阿夜。”他笑吟吟說道,又掏出了一個小本子,摸了一隻炭筆出來,回頭問道:“阿娘,我想把小花的樣子畫出來,這樣它有什麼變化,我就都會知道啦!”

“好呀。那你在這裡自己玩,阿娘去為我們準備晚飯。”

阿夜用力點頭:“好!我今晚想吃豌豆黃!”

就聽那溫柔的聲音沉默片刻,碧衣女子的聲線終於帶了點兒無奈:“你的口味到底是跟了誰,豌豆黃哪裡好吃了?”

阿夜哪裡肯依,振臂高呼:“豌豆黃!好吃!好吃!”

“真是,這傻孩子,沒吃過什麼好吃的,一天天的就知道個豌豆黃。”

碧衣女子的聲音裡是帶著溺愛的無奈與包容,顯然說歸說,今夜的餐桌上,也還是會多一道她並不喜歡的豌豆黃。

帶了情緒的話語總會讓原本縹緲的夢境沉澱,變成宛若真實的記憶。

碧衣女子太過溫柔,饒是一隅裙角,便已經縹緲如煙仙氣繚繞。可這樣絮絮叨叨的話語和升起的炊煙,便讓她沾染了人間煙火紅塵滿身。

阿夜認真地坐在凝禪對麵,在小本子上塗塗改改,過了好久,畫完以後還得意地比劃給凝禪看了一眼。

“小花快看!像不像你!”

許是小花苞,凝禪的體力並不太好,方才一小段睜眼的時間,就已經讓她耗儘了大半體力,徘徊在了閉眼重新沉睡的邊緣。

此刻見到阿夜手裡的本子,都不用閉眼了,直接眼前一黑。

像個屁。

他畫的哪裡是可愛迷人的六初花小花苞。

這小孩是畫了個歪七扭八的香蕉吧?

凝禪罵罵咧咧,意識昏沉。

再醒來,是一個風雨纏繞的夜晚,她感覺自己的軀乾被吹得歪來倒去,寒風刮得生疼,凝禪覺得自己醒得不是時候,正打算找個辦法重新睡一覺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噠噠穿來。

是阿夜。

他穿著單薄的睡袍,一路汲水狂奔而來,手裡撐著一柄被風吹得東倒西歪的傘。風太大,撐著傘對他來說極為吃力,他的發也糊了半張臉,但他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直到衝來凝禪麵前,他才露出了一抹慶幸的笑容,試圖將手中的傘立住,為她遮風擋雨。

可是風太大了。

傘被吹飛好幾次,阿夜沒辦法,乾脆自己撐著傘,蹲在了凝禪旁邊。片刻,又見到傘也無法真的完全護住她,於是直接坐在了泥土上,將凝禪護在了身下。

於是風停雨歇。

凝禪這才看清他的臉。

她這一覺睡得很久,阿夜臉上此前的嬰兒肥已經褪去了小半,眉眼變得更深邃了一些,眼白的那一層薄藍也消失不見,變成了大約七八歲的模樣。

傘很大,可風雨更大。

他蜷縮在傘下,傘也不能將所有的風雨都遮蔽隔絕,所以他的發梢滴水,身上單薄的衣衫也慢慢染了一層濕意。

但他沒有動,隻是專注地看著自己懷中的小花苞。

他眼如琉璃,是孩童的純粹,可眉宇之間卻沾染了不應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冷氣。

風雨模糊他的麵容,有雨水漏在他的臉頰。

過了一會兒,凝禪才意識到,那不僅僅是雨水。

他在這樣的雨夜悄聲落淚,連哭泣都不敢大聲。

“小花。”他的手指冰冷,觸碰她的枝葉時卻依然小心而溫柔:“這裡對你來說……是家嗎?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你年都沒有開花呢?”

“小花,你比我聰明。比我和我娘都聰明,你知道不能在這樣的地方開放,我們卻以為這裡是歸宿。”

他低低的聲音混在風雨裡,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可我以為這裡是家。”

“我曾經以為是的。”

“我錯了,小花,我錯了。”

“這裡是牢籠。”

“天下最可怕,最讓人窒息的牢籠。”

“可我沒有彆的地方可以去,小花,我和你一樣,我隻能留在這裡。”

……

凝禪猛地醒來,她側臉看向窗外。

驚雷撕裂黑夜,再勾勒出雨夜中窗外的熟悉側影。

也是與夢中一樣的黑夜。

凝禪愣了愣,有些疲憊地起身,赤足行至門邊,一把拉開了門。

風雨驚雷一起卷入,將她披散的發吹開。

小院裡有人。

虞彆夜周身濕透,連眉眼都變得濕漉漉,他覺察到這邊的動靜,轉頭看來,眼瞳還帶著一點茫然的空寂,卻在看向她的時候,下意識想要露出一個短暫的笑。

“師……”他欲要開口,卻又想起她此前的話,於是硬生生止住話頭,有點生澀地換了一個稱呼:“望舒道友。”

這樣的稱呼讓接下來的話變得更難出口,他頓了頓,卻到底還是說了出來:“地上涼。”

“你怎麼還在這裡?”凝禪皺了皺眉。

“我……”虞彆夜姿容狼狽,額發垂下來,貼在他的額頭肌膚上,讓他這一刻看向她時,像是無家可歸的小狗:“我沒有彆的地方可以去。”

有那麼一瞬,雨中阿夜的眉眼與麵前的虞彆夜重疊交錯,他是此刻雨夜中被淋濕卻無處能去的少年,是夢境中用身軀護住懷中六初花,借著雨色才敢流淚的阿夜,也是前世為她低眉執傘的師弟。

他還是喊她師姐比較好聽。

她想。

所以凝禪側身,用下巴比了比房間的方向。

“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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