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畫瀾張開滄魁山大陣的時候,望階仙君已經收到了來自止衡仙君的傳訊。
他不是優柔寡斷的人,當即便已經準備轉身走了,隻是恰好感知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氣息,這才撈起了小虎妖。
小虎妖挺小一隻,長得醜但憨,算不上猙獰,半截手臂長短,很適合隨手提著。
所以望階仙君拎著小虎妖的後頸肉,直接提回了合虛山宗。
小虎妖在被迫步入傳送法陣之前,茫然又恐懼地回頭看了一眼。
它印象裡最後的滄魁山,是一片光海。
一片純淨卻又讓它戰栗的光海。
它並不知道,這便是它見到自己這些妖族夥伴們的最後一眼,甚至是見到滄魁山的最後一眼。
這一夜之後,此處的所有高山都將被夷為平地,湖泊將被碎石填滿,整個滄魁山的妖域通道都會被比此前更強硬而宏大的封印遮蓋,再也不會有任何一隻妖通過。
而隨著此次妖潮來到浮朝大陸的所有妖族之中,它便是最後的、唯一的幸存者
它感受到了更和煦的風。
望階仙君從傳送法陣走出,掌中的妖氣刹那間已經驚動了合虛山宗的防禦法陣,法陣又在他的一揮手之下平息。
他腳步微頓,卻沒有著急去往自己閉關之處,身形一錯,已經再度消失在原地。
然後出現在了唐家府邸麵前。
血已經鋪灑了遍地。
望階仙君輕輕擰了擰眉,這是他最不喜的味道。
他手裡的小虎妖聞見了血味,有些難耐地躁動。望階仙君抬手拍了拍小虎妖的頭,低聲道:“安靜。”
威壓順著他的掌心傳遞,小虎妖哪裡還敢再動。
替身傀的交換條件隻有一條,暗中包含的意思卻很多。
但凡虞畫瀾稍微愛惜一點手下,就會讓那些悄然接近唐家的殺手們早點撤離。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廝殺至望階仙君歸來,再陷入必死的結局。
少和之淵,畫棠山巔,畫廊幽夢。
虞畫瀾獨坐茶室,麵前無茶,對麵無人,他臉上卻浮現了一個笑,似是自顧自般說道:“沒有人可以逼我。”
“派去唐家的本就是死士。死士的任務就是為我而死,不留痕跡。所以就算望階回去,他們也不會被撤離,而是在唐家殺戮到最後一刻,竭儘所能,不計後果。”
“最好是能在這裡逼望階出手。”虞畫瀾唇邊浮現了一抹輕柔的笑:“想要逼望階這樣的性情中人出手實在太過簡單,怎會隻有妖潮這一條路。”
那抹笑容隨即變得譏諷起來:“修仙一路,若不能斷情滅欲,又如何能前進半步?彆人不知道他望階為何閉死關,我卻知道,是因為一個實在荒謬的原因。”
“他想要多看幾年他的女兒唐花落長大。”虞畫瀾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誕之事:“這真是我所聽說過的所有閉關的原因裡,最無聊最無法理喻的一種。”
他邊說邊笑了起來,
“”“▉▉[,
唐家這次會死多少人。”
唐家會死多少人。
這個問題的答案,唐花落知道。
她與唐祁聞回到唐家的時間足夠早,唐家上下對於即將到來的命運還一無所知,都沉浸在望階仙尊突然出關的消息之中,為滄魁山妖潮而擔憂。
直到唐祁聞的劍錯開了一柄仿佛突兀地出現在空氣中的峨眉刺,發出了一聲尖銳的碰撞。
唐花落在尋道大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摸到了四象天的門檻,但四象天在這些平均修為足足有五方天的刺客們麵前,並不多麼夠看。
唐家積弱。
這麼多年來,唐家其實不僅沒有九轉天,甚至連八荒天,都隻剩下了唯一的一位早已垂垂老矣病痛纏身的家主。
饒是如此,八荒天來對抗五方天,也綽綽有餘。
——如果殺手刺客們的數量沒有這麼大的話。
“怎麼會有這麼多殺手!我們唐家究竟得罪了誰!”
“哪個世家會有這麼大的手筆!養出這麼多的殺手?!”
……
無數驚惶的聲音在唐宅響起,刀光劍影交錯,血色很快蔓延開來,尖叫聲和孩童的哭聲一並響起,唐家頃刻間便已經亂做一團。
所有人都舉起了刀劍,沒有人束手就擒,但唐家太弱了,弱到連啟動護宅大陣,都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
陣中人短暫地鬆了一口氣,遞出了一些或許根本來不及回應的求救消息,再讓重傷的家眷們集中在一起,以微末的靈息為他們點上一記醒靈。
唐花落的劍上全是血。
那是她阿爹為她從九嶷山的大光明境尋來的綠拂劍,她卻不能讓這柄劍發揮出最大的威力,仿佛明珠蒙塵。
她自幼便是天之驕女,受到的最大的挫折就是被同門擠兌和構陷,又哪裡見過麵前這樣的一幕。
但她遠比自己想象中鎮定。
“阿兄。”她將唐祁聞拉到一邊,將手中的芥子袋交給他:“裡麵有大師姐送給我的那隻戰鬥傀,一會兒陣破了,這隻戰鬥傀至少可以護住這一屋子人。”
唐祁聞沒有接:“那你呢?”
唐花落笑了起來:“我身上流的,畢竟是唐家的血。”
“這裡誰的身上流的不是唐家的血?你在說什麼廢話?”唐祁聞擰眉。
“你說得對。”唐花落愣了愣,笑意更深了些:“但到底還是有一點區彆的。阿兄,你知道的。”
唐祁聞心底那種奇異的預感越來越強,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唐花落:“你不要亂來。我拚儘全力也會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