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衡仙君壓陣,亂雪峰上下全員到齊。守了八個多月的山,一身刀意如今已經更厚重,輕巧跨過了此前還仿佛天塹的五方天門檻的段大師兄,更是已經張揚地到了六合天,這會兒L正在和亂雪峰上下的師兄妹們炫耀。
凝硯被迫照顧了一段時間唐花落,等唐大小姐痊愈後,他早就迫不及待地跑了。
也圍觀過凝禪在淵山做傀,奈何與虞彆夜實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見麵三句話不到就要被噎個半死。
凝硯很氣。
因為唐大小姐躺在床上
哪哪兒L都動不了,隻有一張嘴能動的時候,喜好的唯一一件事兒L就是和他鬥嘴。
而他鬥不過。
如今終於解脫了,又遇上了一個虞彆夜。
和連珠炮一般嗆聲輸出的唐花落不一樣,虞彆夜說話就像是那種輕柔的軟刀子,他明明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但連回一刀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戳的那種。
很難評到底哪一種更讓人受傷。
凝硯負氣離家出走了足足六七個月。
直到此刻回來,驚喜地發現自己阿姐身邊沒了那個狗小子的身影,他又成了阿姐唯一的寶。
這會兒L見到凝禪從裡麵出來,凝硯湊了上去,探頭探腦:“乾嘛呢?”
凝禪道:“驗貨。”
這也合理。
但在場的人哪個不知道凝禪和虞畫瀾之間的那些過節,此刻與虞畫瀾一牆之隔,說什麼話都會被聽見,大家隻能擠眉弄眼,暗示般詢問凝禪有沒有在替身傀上動什麼手腳。
凝禪哪裡會答這種問題。
她隻當沒看見,看見了也沒看懂,主打一個裝傻。
這種時候裝傻本身就已經是回答了。
大家飛快調整五官,一並看向凝禪身後的房門,腦中有些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驗貨的景象。
怎麼說呢,一想到一個儀表堂堂人模狗樣的虞畫瀾,親手剝開另一個自己的衣服,對另外一具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軀殼進行細致的檢查的場麵……
多少有點精神汙染。
大家打了個寒顫,同時想要把這個畫麵從腦海裡驅逐出去。
過了許久,虞畫瀾終於重新打開了凝禪身後的房門。
凝禪極其自然地回過身,表情淡定坦然:“有什麼問題嗎?”
虞畫瀾沉默片刻,他已經做好了要與凝禪交涉細詢的準備,但一打開門,看到這烏泱泱一屋子的人和好奇的目光,他的話又卡在了嘴邊。
但虞畫瀾到底是虞畫瀾,他很快就麵不改色地開口道:“身體的部分呈現出現在這個狀態,是正常的嗎?”
凝禪眨了眨眼:“什麼狀態?”
虞畫瀾直覺她是故意的,但又不能拿直覺當證據,沉默片刻,他乾脆回身,將已經重新穿好了衣服的替身傀的領口一扯,露出了大片肌膚。
“這樣。”
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
然後一並陷入了沉默。
對比脖子上方那張年歲也難掩昔日英俊風采的栩栩如生與本尊幾乎毫無區彆的麵容,脖子以下的肌膚鬆鬆垮垮,皺皺巴巴,上麵還有那種仿佛屍斑一樣的近乎腐爛的死色從肌膚內部透露出來,看上去詭異無比,就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甚至是才從墓地裡爬出來的軀殼,頂了一個漂亮的、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頭。
這兩者的結合實在有點震撼,震撼過後,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惡心。
唐花落第一個沒忍住,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嘔聲。
她很快
就控製住了,但毫無疑問,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凝禪麵不改色地對上虞畫瀾的視線:“當然是正常的。我做的是替身傀,又不是真人,有缺陷和不完美都再正常不過,好用就行了,不是嗎?”
虞畫瀾哪裡肯信:“我看看其他的替身傀。”
“哪有其他的替身傀?”凝禪的笑容有些懶洋洋:“從我做出第一具替身傀到現在的所有時間裡,都在趕製虞掌門的這一具替身傀。怎麼可能有時間做彆的。”
她抬眼,麵上的笑多少帶了點兒L戲謔:“不信的話,你自己去看看之前那一具替身傀啊。順便勞煩您看到以後,告知我一聲。我猜想應當沒有人比您更清楚他現在人在哪裡,反正我不知道。”
虞畫瀾確實知道。
哪些秘境中的土螻都是他親手放進去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虞彆夜前去,雖然萬萬未曾想到,虞彆夜竟然在其中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甚至還積攢了點兒L聲勢出來。
他微微擰眉。
去看並不難,但他總不可能上去就扒掉虞彆夜替身傀身上的衣服。
而且替身傀在點靈的同時,便已經會與主人之間產生聯係。
所以他知道,這替身傀能用,且與他翻遍古籍所知道的功用一模一樣,毫無區彆。
虞畫瀾不得不捏著鼻子忍耐這替身傀周身的屍斑,以及那些屍斑隱約散發出的、讓人難以忍受的腐臭。
半晌,他終於將替身傀收入了體內。
這算是驗收了。
凝禪笑吟吟道:“謝謝虞掌門惠顧。”
“我還要再做一具。”虞畫瀾倏而道:“你開價。”
凝禪卻搖頭:“替身傀一物,違反天道,逆轉生死,一個人的一生,隻能有一具替身傀。”
虞畫瀾顯然有些遺憾,但傀師們之間有些不成文的規矩他也是知道的,倒是並沒有質疑凝禪的這句話。
隻是在臨走之前,他像是不經意般突然開口:“世間已經百年沒有替身傀的蹤跡了,為什麼偏偏是你會做替身傀?你師承何方?”
凝禪笑容更盛,她歪了歪頭,饒有興趣地看了過去:“虞掌門為什麼覺得我會告訴你?”
就差把你好大臉四個字說出來了。
兩人對視,然後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敵意和不加掩飾的殺意。
這一次,是一場勉強勢均力敵的交換。
而虞畫瀾的目光像是在說,沒有下一次了。
下一次,要麼凝禪交出招妖幡,要麼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