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禪沒有推開虞彆夜,她隻是在虞彆夜的話音落下後,終於慢慢抬起了手。
虞彆夜沒有動。
他在等待那個即將落在他臉上的巴掌。
甚至或許是一記絕殺的靈法。
但那隻手卻竟然隻是捧住他的臉,掌心與他的下頜線貼合,手指向著掌心的方向下滑,指尖與一點指甲勾帶著劃過他的肌膚,逐漸移到了他的脖頸。
一根手指觸在了他的喉結上。
虞彆夜的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猜不到凝禪要做什麼。
下一瞬,凝禪的另一隻手攀上了他的肩膀,然後在虞彆夜甚至還沒有生出要猜測她想做什麼的念頭時,將他一把反手按在了地上!
淵山的台階是大塊的青石板,虞彆夜毫不設防,如此一下天旋地轉,等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方才凝禪站著的位置。
而凝禪欺身彎腰看他,那隻原本點在他虞彆夜喉結的手刮著他的肌膚向上,再捏住他的下顎,迫使他仰頭看向自己。
然後,她倏而鬆了他的發,讓他的束發從發頂傾瀉而下,發梢落地,讓原本一絲不苟的模樣,硬是多了幾l分真正意義上的狼狽。
“審判你?”她盯著他的眼睛,重複他方才說的話,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勾起了唇角:“你想要我怎麼審判你?”
他朝思暮想的紫衣女子如此自上而下俯視他,她姿容穠麗,這種姿態下,紅唇如火,眼眸也如火,像是要將虞彆夜徹底點燃。
她侵略性太強,氣勢也太強,帶著不容拒絕和不由分說,虞彆夜手指戰栗,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快要停了。
“你這樣做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後果,不是嗎?”
凝禪的聲音很冷,甚至帶著一抹譏笑,明明是一個問句,卻被她說得像是一個肯定句。
“是。”虞彆夜周身灼熱如燒,心跳如鼓,聲線卻很穩,好似此刻如此姿態被迫抬頭的不是他:“也不是。”
他張了張唇,想說一定要說的話,他根本沒有想過要這樣做。
但這句話本身就是錯的。
他怎麼沒有想過。
那些回憶起來都像是褻瀆的夢裡,他何止停步於此,比此刻更過分千百倍的事情都發生過太多次,所以他才覺得自己臟。
更肮臟的是,他卻忍不住回憶。
他唾棄這樣的自己,卻情難自已。
所有這些話語堵在嘴邊,無從開口,無從解釋,虞彆夜閉了閉眼:“但我願意承擔所有後果……無論是什麼。”
虞彆夜讀不懂凝禪此刻的神色。
她有些似笑非笑,眼神卻又有些古怪,她分明是在看他,卻又像是在透過他看更深遠的什麼,但她的眼瞳裡從頭到尾,也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沒有被冒犯後的生氣,沒有覺得肮臟或是惡心的厭惡,也沒有想象中的錯愕和不解。
比起這些,她的眼中,是更複雜的一些情
感。
虞彆夜說不清那是什麼,心口卻莫名感到了一陣酸澀。
好似有一隻手攥住心臟,在經年累月後,輕輕一捏。
將那些積年的、屬於他卻又分明陌生的難明心緒,滴落在他的心臟。
凝禪深深注視他許久,終於慢慢開口:“虞彆夜,你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話嗎?”
當然有。
他想說的所有一切都因為說不出口而盤桓在他的軀乾與血液之中。
又被深埋在淵山深厚的落雪之下。
可雪的名字本就叫凝禪。
而他掃了一夜的雪又被覆蓋。
所以虞彆夜很輕地眨了一下眼,就這樣保持著仰頭看她的姿勢。
——他本也從來都是這樣看她的。
然後說出了那句他本以為會永遠深埋心底的話語。
“凝禪。”他終於能不以“師姐”兩個字來稱呼她,而是喊出她的名字:“凝望舒。”
他已經膽大妄為地吻了她的唇,又怎麼會畏懼扒開自己的血與肉,說出深埋其中的那句低喃。
“我喜歡你。”
凝禪捏著他下顎的手指輕輕顫動一下,然後問:“從什麼時候開始?”
有些話,一旦已經開口,接下來的話語便也不那麼難。
“從一開始。”虞彆夜道:“見到你的一開始。”
是的,他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在意識到自己心思的那些難眠的深夜,他望著凝禪做傀的身影,將自己齷齪的心思壓下去一次又一次,再在心底問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到底是什麼時候呢?
他排除了無數個瞬間。
不是那日她站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央,頂著虞畫瀾居高臨下的眼神,伸出手指向他。
也不是孤身一人上畫棠山,自損經脈,暴露一身秘密,也要將他救走帶回。
是比所有這一切更早的時候。
是他見到她的第一眼。
縱使他對她刀劍相向,卻依然知道,她自九天而落,是為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