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心裡騷動,出去闖一闖,見見世麵是好事。飛鳥戀舊林,我相信沒有人不牽掛著自己的家鄉。”
路長順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說:“是啊,所以要有耐心,你爸說這是發展規律,是不可逆的,我不懂,但我相信他的話。”
“這就是你和我爸無為之治的原因?”
“無為之治?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說我們平庸無能嘛。
其實你爸爸是不折騰主義,先保證老百姓能安居樂業,家底厚了再去搞經濟就有基礎了。
自從你爸爸當書記後,替前幾任還了不少賬,這些上級是看不到的,當然老百姓也是看不到的。
你呀,真不了解你爸爸,他是少有的明白人。”
“我不明白嗎?”棗兒想了想,好像是有些不明白。
“他在農村摸爬滾打一輩子,了解農村的情況,懂農村經濟,理解農村乾部。
他和我說過心裡話,他說,老路啊,上級說我是鄉鎮乾部裡最狡猾的,說我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而且撞不響。
我知道,我就是糊弄過日子,不糊弄怎麼辦?你說我願在這山溝混到退休嗎?可是就朵山這經濟實力,我要學彆的鄉鎮書記那樣瞎折騰,東挪西借造政績,自己升官發財走了,不就苦了鄉親們?
抓經濟要尊重經濟發展規律,得一步一步來,不能硬按住市場的牛頭讓它伸到你的盆裡來喝水,市場是按不住的。同樣,條件成熟了,發展機會來了你想擋也擋不住。”
“不去努力,條件怎麼成熟?”
“棗兒,彆看眼下十村九空,年輕人都出去打工闖世界了,可是等掙了錢,早晚得葉落歸根,他們終究要回來。
這些見過大世麵的年輕人,有理想有膽量,眼界開闊,腰裡又有了錢,你說他們回來後能閒得住嗎?到時候朵山就有希望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我們這些老朽,現在能做的就是看好家護好院,替他們守好大後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這不正是棗兒最近才琢磨出來的道理嗎。看來路長順也罷,莊有成也罷,他們對身處的時代看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所及,因此才不得不順勢而為。
關於瞎折騰的事,棗兒小時候沒少經曆過。
她記得有一年村裡花生剛開花,鎮上來了乾部,逼著各村把花生耕了改種中藥材。
說縣長從外地考察過,種黃芪效益是種花生的十幾倍。結果那一年花生顆粒無收,種下的黃芪連芽都沒有發。
還有一年,那時莊有成還是副鎮長,上麵來了精神,要建設小城鎮。於是朵山鎮把沿街的民房全拆了,建起了兩層小樓。朵山人誰有錢蓋,就隻建一層,第二層砌了一麵帶窗戶的牆糊弄。
當然瞎折騰的事情多了,反正上級一有精神下麵便想辦法貫徹。上級要搞水利,下麵就修水渠,有水渠沒水源,過幾年再扒掉。
上級要搞村村辦企業,村裡就建廠房,借機器,檢查組驗收完工廠就破產了。
說白了就是村哄鄉,鄉哄縣。不管什麼政策,都是一陣風,風吹過後一地雞毛。
要真像路長順說的那樣,路長順和莊有成就是大智慧。他們不急於求成,不追求一時的功利,休養生息,以待後人。
可是蘭花是第一個打工賺錢後回村創業的,為什麼路長順對她是那種態度呢!
莊棗兒說:“我可聽說,蘭花姐回村創業你是堅決反對的。”
“我說了,不要提她。”
“你不是說談談村裡的工作嗎?現在就談談蘭花姐的生態養殖場的事。”
“她的事是我的家事,和村裡的工作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如果她的養殖場成功了,可以帶動朵子西的經濟發展,可以吸引更多的朵山人回鄉創業,這多有示範意義啊!”
“棗兒啊,她那是創業嗎?她那是折磨自己啊。三十多歲的人了,至今還獨身,為什麼,你就沒仔細琢磨琢磨?唉,這都是命啊!”
“到底怎麼啦?叔,你告訴我唄。”
路長順沉默無語,點上一支煙,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棗兒從路長順的表情裡看出,他心裡一定是藏了什麼秘密的,這個秘密和蘭花心裡的秘密一樣,蘭花不願說,他也不願說。
大概這個秘密是不可告人的,那就不要知道了,免得大家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