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與酪 畸形的社會,畸形的思想……(1 / 2)

袁充撫了撫胡須,親自用手將孫女牽起。

兩人一起跪坐在剛才沈舒之前的床席上。床席很大,比長榻要大很多,一大一小跪坐在上麵也不擁擠。

見郎君和小娘子坐好,施氏趕緊道:“郎君趕路辛苦,奴煮了茶,為郎君解乏。”

袁充點了點頭,溫和道:“辛苦阿施了。”他說得辛苦自然不是煮一杯茶這麼簡單,而是施氏這些天日夜不眠地照顧沈舒。

“這是奴的本分,郎君如此說,才是折煞奴了。”施氏趕緊躬身行禮,帶著婢子奉茶。

沈舒的身子本就虛弱,又說了這麼多話,喉嚨早就疼痛,很想潤潤嗓子,見到上茶很是高興,可接過青瓷杯一看,差點沒罵出聲!

這分明是一團糨糊,和清茶不挨邊好嗎!

“這是茶?”沈舒難以置信,她努力調動原主的記憶,發現原主年紀小,飲茶的次數並不多,對茶的印象並不深。

施氏見小娘子這麼發問,還以為是自己沒放夠佐料,連忙道:“奴以茶、茱萸、檄子,膏煎之,此法循古。如今京城中還要服以薑、蔥、橘皮、棗、薄荷等物,將茶餅鋸成茶末加入,再煎煮,若是小娘子喜歡這新茶的做法,奴這就再為小娘子重新煮茶。”

沈舒小小的臉上眉頭皺得蹙起。

橘皮、薄荷、棗和蔥薑一起煮茶,那是啥玩意兒?

太重口了好嗎?確定不是黑暗料理?

至於茱萸、檄子,那是啥味兒?聽起來更怪好嗎?

她盯著眼前的青瓷杯裡的茶糊糊,又覺得它充滿了邪惡的味道,實在是下不了口。

一旁的袁充一眼就看出了小孫女的為難,直接對施氏道:“給阿貞上一碗酪。”阿貞是原主的小字。

施氏連忙致歉:“是奴不知小娘子不喜飲茶,還請小娘子恕罪。”

時下,南人飲茶,北人飲酪。沈使君都督青徐二州諸軍事,小娘子算是北人,不喜飲茶,喜歡飲酪似乎也是正理。

她最怕的是小娘子以為她拿茶酪之爭作嘲諷。

她可真沒這個心思。

說完後,她直接跪在了沈舒麵前。

沈舒:……

她有些懵地看著施氏,但終究沒有叫施氏起來,而是轉頭看向袁充。

袁充還是很樂意為小孫女解惑:“昔年僑姓南遷,王丞相以酪宴請陸太尉,陸太尉遂病,後與王丞相箋雲:昨食酪小過,通夜委頓,民雖吳人,幾為傖鬼。①”

沈舒有原主的記憶,知道僑姓是從北方喬遷到南方的士族的意思。因為陳郡袁氏也是僑姓,吳媼常常在原主耳邊念叨言語間頗為驕傲。

至於傖鬼,聽著也知道是罵人的話。

隻是她曆史一般,原主也還未正式啟蒙,對袁充口中的王丞相和陸太尉那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不過袁充的這則故事,沈舒隻有一個想法

這位陸太尉是乳糖不耐受吧!

見沈舒凝眉思索,袁充又道:“王丞相後人王肅避難北朝,孝文帝問其酪與茶。王肅言:‘茶與酪作奴。’②阿貞有何思?”

沈舒明白,王肅這句話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報複嗎?

她皺了皺眉問:“陸太尉此前曾飲過酪否?”

“南人在衣冠南渡前不飲酪。”袁充道。

沈舒明白,這就是不知道自己有乳糖不耐受這個毛病了。

“酪貴茶乎?”沈舒又問。

袁充答:“昔時千金難得,倍貴於茶。”之後又舉了個例子:“晉武帝憐尚書令荀令君體弱,賜乳酪,太醫隨日抵家。”

沈舒點點頭答道:“王丞相以貴物待貴客,並無不妥,也無失禮。”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待客,還能是失禮?

“阿貞覺得,是陸太尉自飲自受?”袁充問道。

“非也,我並非替王丞相鳴屈。王丞相明知陸太尉從未飲過酪,便該同時備茶一壺,若陸太尉自己選用飲酪,那確實也怪不上王丞相。”沈舒說完後,又覺得哪裡不對,或者說這事兒本來就不對。

她看向袁充道:“王丞相和陸太尉本就不和吧?”

一杯酪還不至於此?

酪和茶都何其無辜?做了這場權力之爭的犧牲品。如果王陸二人想合作,陸太尉即便拉肚子也會隱瞞,而不會直接寫信譏諷,兩人之間必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或利益。

“啪啪啪!”袁充撫掌大笑,對著旁邊的張綸道:“子理,阿貞此言可勝王恭懿?”王肅,字恭懿。

張綸拱手而笑:“小娘子通透之心,豈是王恭懿可比!”他不是恭維,而是真心誇讚,這份通達不是一般人就能有的。

“王恭懿,叛國之臣且能尚陳留公主,阿貞之夫,更該大有可期。”袁充捋了捋胡須,原本幽深的雙眸中閃過一道野望。

“是極是極,諸皇子中有小娘子適婚者頗多。”張綸也緊跟著道,比貴族更貴,更可期的隻有諸位皇子大王。

說到這兒,張綸又惋惜道:“惜哉!小娘子若早生幾年就好了,太子年長小娘子頗多,可惜可惜!”年齡不合適,也隻能白白將太子妃的位置拱手送給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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