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已經掛上枝頭,月光灑在窗邊,打更的鑼鼓都響了兩次。
見沈舒兩更天也沒有停下,何氏是真的著急,再次勸道:“小娘子舟車勞頓,不如先休息?這經明日再抄也是一樣。”
沈舒還是沒有說話,右手累得都有些發抖,卻還是沒有停下。
這毛筆字還真是考驗臂力!
見沈舒性子執拗,何氏生怕出事,要知道沈舒可是大病初愈又長途跋涉,這要是累壞了身子,可怎麼好?
她隻能吩咐好婢女照顧好沈舒,然後急急地往外院去了。
見何氏離開,沈舒眼中滑過一道暗光,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
不多時,門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就見到袁充疾步而來,見到披散著頭發跪坐抄經的沈舒,直接嗬斥道:“胡鬨!”
沈舒卻沒有害怕,隻是放下筆,恭敬地行了禮:“阿翁。”
然後又問道:“阿翁,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就由著你胡鬨下去嗎?”袁充生氣,看著沈舒手邊抄寫的孝經。
幼兒初學的字體登不上大雅之堂,甚至稱得上難看,但卻勝在工整用心。
“我沒有鬨,抄書也能算胡鬨嗎?”沈舒平靜道。
袁充拿起被整理好放在一旁的孝經,雖然字不好看,卻沒有一處塗改,而旁邊散落著地還有許多寫著字的蠶繭紙,一看就是因為抄錯了字被棄掉不用的。
“你抄這孝經做什麼?”袁充皺眉。
“阿婆的忌日還有半個月,我現在開始抄,到半個月後應該能抄出一份可用的。”沈舒說道。
聽到這話,袁充也算是知道孫女在鬨什麼了。
“我知你孝心,你不必理會穆媼。”袁充道。
沈舒才不信袁充的話,而是道:“阿翁為何今日不讓我拜祭阿婆?”
袁充沒有說話。
沈舒又問:“阿翁可知我今日住在客院?”
袁充依舊不答。
“穆媼應該去和阿翁告狀了吧。”沈舒又道。
袁充還是沉默不語。
“阿翁,如果連我都不真心祭拜阿婆,您覺得過繼的子嗣會真心祭拜阿婆嗎?”沈舒語氣幽幽。
“你這是苦肉計?”袁充將手中拿著那遝蠶繭紙扔到案上。
“不算是。”沈舒搖搖頭,“我隻是在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袁充皺眉,他有時候都不是很懂這個孫女在想什麼。
“我從未見過阿婆,也未見過阿舅,說自己多有孝心,有些可笑。”沈舒目光坦誠,“但阿翁親自教養我,從母視我如親女,那我自然會真心感懷阿婆和阿舅,為他們祈福來世。”
“我為阿婆和阿舅抄寫孝經,為的不是他們,而是阿翁和從母。”沈舒目光坦蕩,“我提醒自己勿忘阿翁和從母之恩。”
說完後,沈舒就感受到袁充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衝探究審視到複雜和感懷。
“你這孩子!”袁充笑了,搖了搖頭,“連騙我都不願意。”
“沒有必要。”沈舒道,“何必在這種事上撒謊?”
說那一眼假的悲情謊言,何必呢?
彆說對袁充的妻子和兒子,就是對袁充和袁皇後,她內心也沒有太多感情。
連自己都騙不過的謊言,拿來騙袁充這種老狐狸隻會讓對方厭惡。
“好了,彆抄了。你阿婆的忌日還有半月,在這之前你抄完就行。”袁充笑了,“我不讓你今日祭拜你阿婆,是覺得你今日太累,再加上我還有公務要處理,明日我親領你去家祠祭拜。”
說完後又揉了揉沈舒的頭:“穆媼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以後就讓阿何侍候你,穆媼也到了該頤養天年的時候了,我讓她長子接她回去。”
“多謝阿翁。”沈舒對著袁充恭敬一禮,她並未給穆媼求情,“穆媼是阿婆陪嫁,我願出萬錢給穆媼養老,也算是我給阿婆儘孝。”
“阿貞孝心可嘉!”袁充笑嗬嗬地讚揚道。
“我送阿翁回去。”沈舒主動上前牽住袁充的手,將袁充送出門。
袁充握著孫女的小手,在孫女送自己到院門口的時候就讓她止步,然後道:“明日你就搬去梧桐院吧。”
“好。”沈舒笑道。
也不枉她做了這一場苦肉計了。
等目送袁充的背影消失,沈舒又看了看站在那裡的何氏。
袁氏的仆從隻可利用,卻不夠聽話。
她,想要隻聽自己話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