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充走後,沈舒也並沒有直接休息,而是又抄了一會兒孝經,才真正安寢。
第二日,沈舒很早就起身,洗漱後就開始臨帖,將袁充布置好的課業都完成後才起身前往袁充的院子。
她到的時候見到袁充正在興致勃勃地看著地上,上前一看,原來是書房前的台階上長了一層鬱鬱蔥蔥的小草,很好看,雜而不亂,極具美感。
見到孫女過來,袁充性興致很好地招呼孫女過來,炫耀道:“我這蒲草打理地如何?”
“自然之樂。”沈舒評價道。
人工打理地最高評價就是自然。
果然,袁充聽後哈哈大笑:“也不枉我廢了這番功夫了。”
沈舒皺眉問道:“這蒲草很難打理嗎?”不就是一堆草嗎?
這個問題袁充還沒回答,旁邊的袁回就直接道:“小娘子生在沈家不知士族用度,郎君門前的蒲草每年至少有花費兩百貫。”
又提沈家,沈舒看了一眼袁回,直接道:“我生在沈家不知士族用度,那敢問阿叔生在袁家可知北魏民情?可知柔然民情?”
“這、這自然是不知。”袁回一頓,搞不明白沈舒是什麼意思。
袁充則很有興趣地看著自己孫女,並未嗬斥沈舒。
“這不就是了。”沈舒道,“我生在沈家,並未見過士族豪奢,所以不知,就如袁翁生在南朝,何曾見過北魏柔然,所以不知。我若以此取笑袁翁,可會覺得難堪?”
“大人是陛下親封的開國諸公,持節,都督青徐二州,為大雍立下赫赫戰功,我從未因自己是沈氏女而卑怯。”沈舒目光灼灼。
說完後沈舒又輕笑了一聲:“無知並不可怕,我年歲還小,一時不知豈會永遠不知?阿翁在教我,我也在學,總會學會。”
“阿翁,您說對嗎?”
小姑娘個子隻到自己腰間,仰著頭,一雙如同黑曜石的雙眸,澄澈又真誠。
“對。”袁充撫掌而笑,“有阿翁教你,莫說是士族雅趣,就是北魏和柔然民情,你也能知!”
這話如同一個清脆的巴掌甩在了袁回臉上。
沈舒甜甜一笑:“我帶了課業過來,阿翁可要好好教我。”之後她前者袁充的手把他往書房裡帶,然後又親自將課業遞到袁充麵前,乖乖地等待袁充點評。
“再忙再累也不忘課業,有始有終,這很好。”袁充誇道,他其實有些意外,他還以為昨晚沈舒鬨這麼一出,課業不會做了呢。
堅持,這兩字說著容易,但真的很難,特彆是對一個小姑娘來說。
之後袁充又點評了沈舒的課業,又陪著沈舒一起用了早飯,兩人就出發去了家祠。
至於袁回和穆媼,前者今日丟臉直接告假,後者則被長子一大早就接走,一起帶走的還有裝著萬錢的好幾個大木箱。
穆媼心死如灰,甚至要跪在袁充院門前求見袁充,但卻被長子拉走了。
“您要找死,彆斷我活路好嗎?”穆媼長子氣道,“阿娘,你隻是女君的陪嫁婢女,不是袁氏的主子,更不是小娘子的長輩。”
他阿娘這些年被袁氏的婢仆捧得太高,連身份都忘了。她隻是一個婢女,一個隨時可以被主家處死的婢女,小娘子尊她敬她,不是因她自己而是為已逝的女君。
沈氏是寒門,但沈使君也是開國諸公,手握重權,連士族也不及。
這事若是被沈使君知道,他阿娘彆說有萬錢養老,恐怕連活著離開袁家都不能。
小娘子說到底還是心善。
“你、你……”穆媼堅持道,“我為袁氏儘心竭力,皇後和二娘都是我照顧的,我對袁氏中心不二,我沒有錯!”她一心都是為了女君和小郎君,何錯之有?
穆媼長子見這話說不明白了,直接和自己妻子一邊一個將穆媼架起,塞進了車裡,將人趕緊帶離袁氏。
沒了袁回和穆媼,沈舒今日的家祠之行很順利,她恭恭敬敬地在袁氏家祠中祭拜了袁充的妻子謝氏。
“我明日想去棲霞寺。”沈舒說道。
袁充一怔,他幼子早夭,不入族譜齒序,所以不能葬在袁氏祖地,他隻能在棲霞寺給幼子設排位供奉。
“去吧。”袁充沒有反對,“隻是我明日有朝會,不能陪你去。”
“你讓阿平叔陪我去就好。”沈舒道,“建康城中,天子腳下,不會有事的。”
袁充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見袁充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沈舒主動牽住袁充的手。
“阿翁,你還有我,我會陪著您,以後我一定會讓阿舅在您和阿婆身邊陪您。”
“好孩子,你的孝心阿翁知道。”袁充揉了揉孫女的頭,沒有再說什麼。
他為了能讓幼子葬在妻子的墓旁,不知做了多少努力,但族中始終不鬆口,逼著他過繼子嗣才讓幼子入祖墳。
袁氏中人都以為他要過繼阿貞,其實他從未動過此念。
他過繼了阿貞,他的女兒又該如何?他的二娘也隻有這一個孩子。
更何況沈氏女可為皇子妃,但袁氏女不行。
他遲遲不過繼,有自己的考量,和族中無關,但孫女的孝心讓他欣慰。
他對著孫女逗道:“你怎麼讓阿舅陪在阿婆身邊?”
“讓袁氏聽我的話就好了。”沈舒道。
袁充聽後直接笑了,到底是個孩子,縱然聰明,也還是天真無邪。
“好,阿翁等著他們都聽我們阿貞的話。”袁充園中滿是慈愛,揉了揉孫女的發梢。
“阿翁暫時不會過繼。”袁充笑完後,輕歎一口氣,溫聲承諾道。
他知道沈舒在擔心什麼,短短一日,這孩子就試探他好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