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六皇女被氣得不行,“你們去給我按住她!”她用手指著兩個宮人吩咐道。
她在宮中跋扈慣了,先皇後嫡出的三位公主和她年歲相差都很大,且都已經出嫁,她是太子胞妹,在宮中皇女地位最尊,平日裡和姐妹相處起來也頤指氣使。
還不待六皇女的宮人有什麼反應,張忠讓先讓自己帶的宮人將沈舒圍了起來,絕不讓六皇女的人靠近這位小貴女。
六皇女是皇女,但論起地位來還真不一定有沈舒高。最起碼現在六皇女還隻是沒有品級的皇女,而沈舒已經有了封邑。
“六娘息怒!”張忠讓上前道,“奴是長秋寺內謁者,奉皇後殿下之命迎彭城縣君入宮,殿下還在等著縣君呢,耽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
“皇後還在和阿、貴嬪敘話……”六皇女很快改了稱呼,但就是不願意叫袁皇後阿娘。
沈舒挑眉,看來六皇女不是不知嫡庶尊卑。果然皇女再蠢,最基本的禮儀規矩還是懂的,這明知故犯,就隻能說明這孩子不僅蠢還被憤怒衝昏了腦子。
即便被張忠讓拿袁皇後提醒,六皇女也隻是猶豫了一下,繼續要和沈舒乾架。
熊孩子就是這樣,隻要害怕的人不在跟前,該怎麼作還是怎麼作!
“你們還愣著乾什麼,給我抓住她!我要刮花她的臉給阿娘、阿婆出氣!”六皇女對著身後的宮人嗬斥。
見宮人猶豫,她怒道:“你們不聽我的話,我讓阿娘把你們都送到掖庭!”
掖庭是宮中罪奴所在,是宮人最不願去的地方。
六皇女身後的宮人朝著沈舒撲來,顯然這不是孩子的威脅而是真的。
沈舒沒想到自己小看了這孩子,不僅蠢還毒!
她深吸一口氣,果然她不該以現代孩子的三觀要求古代孩子,這位六皇女比熊孩子還可惡!
看著圍上來的宮人,沈舒恨自己居然沒有帶匕首入宮!
隨後又自嘲一笑,她入宮敢帶匕首,怕是嫌自己命太長!
看著為了護自己和六皇女的宮人廝打在一起的張忠讓、李妙華等人,沈舒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剛剛在這個世界蘇醒時見到的吳媼。
她本以為出來時的無力感不會再有,可是這才多長時間,又一次在她麵前上演。
她看著離她不遠,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六皇女。從武力上,她們的懸殊似乎並不大。
這一次壓住她的不是武力,而是皇權。
明明張忠讓帶著宮人將自己護得嚴嚴實實,可沈舒卻依舊覺得自己快死了,不是被人打死,而是被皇權壓迫而死!
沈舒雙眸漸漸發冷,她高聲道:“住手!”
女童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混亂中卻意外好用,很快眾人就住手了。
沈舒在眾人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到六皇女麵前。
沒有人阻攔,甚至有不少人以為沈舒要束手就擒了。
六皇女也是如此,她得意洋洋地看向沈舒:“知道求饒了?晚了!我定要好好給阿姨和阿婆出氣!”
沈舒目光如冰:“兒隨祖翁讀書,得聞‘君使臣以禮,臣侍君以忠’,六娘為君,兒為臣。今日兒初見六娘,自問待六娘以君禮,卻不想受此折辱!”
“然陛下對吾父有君臣之恩,知遇之情,兒身為後輩,見六皇女混淆嫡庶之稱,認妃嬪為母,不過勸諫一句,儘臣下之責,六皇女便折辱於兒!”沈舒說到這話風又一轉,“兒可死!卻不受黥刑!若要兒受黥刑,還請六娘子依律明示兒之過!”
“如若不然,兒寧死!以報陛下對沈氏知遇之恩!”說著沈舒就拔下頭上的發釵,直接朝著自己腹部插去。
沈舒當然不可能死,她連心臟位置都避開了。
但她決絕的樣子嚇壞了一旁的宮人,張忠讓也不顧其他,直接撲上去搶奪玉釵,李妙華也抱住沈舒的身子 。
彆說是宮人,就連六皇女都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誰都沒想到沈舒這麼瘋!
一時間局麵無法收場,就在此時,袁皇後也帶著人匆匆趕了過來,她直接上前將沈舒抱在懷中。
“阿貞!”袁皇後眼睛緊緊盯著沈舒,見她確實沒有受傷後,才鬆了一口氣。
沈舒卻在袁皇後到來後,先是給了袁皇後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離開袁皇後的懷抱,對著袁皇後行了大禮,肅拜道:“皇後殿下,兒懇請朝中行八議,明示兒之罪。”
“兒雖不是士族,但也不受肉刑之辱!兒寧死以報皇恩,以示忠心!”沈舒憤然道,“兒可死,但不受辱!”
自西周始就用“刑不上大夫”立法,更不要說南雍的律法一向“急於庶民,緩於權貴”。自漢之後肉刑逐漸廢除,以髠鉗也就是剃發和用鐵圈束頸來代替黥刑,以笞代替劓刑,但在前朝又逐漸恢複了一些肉刑,不過黥刑依舊隻用於極少數窮凶極惡的罪犯。
南雍律規定,死刑可用金兩千贖刑,所以在這個死刑都可以拿錢買的時代,士族是絕不會被用肉刑的。即便士族必死,也多數會選擇體麵的死法。
八議製度源於西周,自魏明帝始,八議便正式寫入律法,所謂八議即:議親,議故,議賢,議能,議功,議貴,議勤,議賓,這些人廷尉府無法審判,要交由帝王裁決。
一般情況下,隻要不是十惡罪,符合八議的人都要減罪一等。定罪後,不能用肉刑,隻能勸其自裁以礪臣節或是戮於朝,以使親貴保有尊嚴和體統。
所以在南雍士族被用刑,可以說是受到了大辱!
沈舒不是士族,但也在八議之中。
雖說黥刑和六皇女口中的刮花臉不同,但也是真的是用刑和大辱,本質沒什麼區彆。
六皇女還沒來得及告狀,就被沈舒搶白,氣得直跳腳,隻有在看到袁皇後身後跟著的孫貴嬪時眼前一亮,直接告狀道:“阿姨,我沒有!我沒有用什麼黥刑!她胡說!”
孫貴嬪也上前道:“皇後,不能隻聽彭城縣君一麵之詞,六皇女和彭城縣君素未相識,怎會用黥刑欺辱縣君?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然後又指著張忠讓手裡奪下的沈舒的玉釵道:“縣君的性子也太烈了些,不過一兩句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哪裡值得這要死要活得?”
這話就差沒罵沈舒小家子氣了!
“況且在皇宮自戕……”
在皇宮自戕是大罪。
沈舒笑了,看來是她小瞧孫貴嬪了,能在雍帝的後宮活這麼久,腦子還是有的,這麼快就倒打一耙了。
隻可惜她遇到的是袁皇後。
袁皇後冷冷一笑:“自戕?你錯了!阿貞隻是在遵從君令。臣侍君以忠,六皇女要阿貞受黥刑,在我大雍除了盜匪,隻有遇大赦的死犯才會改為黥刑,六皇女不就是在要阿貞之命嗎?”
沈舒:果然袁皇後能穩穩壓孫貴嬪一頭不是沒有原因的,最起碼文化水平肯定比孫貴嬪高出一大截。
“六皇女不過是在玩笑……”孫貴嬪臉色一僵,想要辯解,但卻被袁皇後打斷了。
“去請陛下。”袁皇後直接道。
孫貴嬪臉色更不好了,僵硬道:“這種小事何必鬨到陛下麵前?”
見孫貴嬪如此不情願,沈舒挑眉,看來這位寵妃似乎不是很願意見到雍帝?
“一個是吾之庶女,一個是吾甥女,吾若是獨斷,恐有不公,還是請陛下聖斷吧。”袁皇後道。
沈舒看著雷厲風行的袁皇後,和之前在雍帝麵前的撒嬌愛憐完全不同,護在她身前的袁皇後脊背很直,身子嬌小,卻仿佛能為她遮擋一切風雨。
她身著一身緣衣,緣衣是王後燕居也就是日常所穿,隻有在邊緣做些刺繡裝飾,並不華麗,但在袁皇後身上,卻沉得她異常高貴。
反觀旁邊和六皇女一樣一身錦繡珠翠的孫貴嬪,高下立顯。
她認真地打量了一下孫貴嬪,這位比她從母看著要大十歲左右,五官清秀,能看出年輕時確實是清麗美人,但年歲已經不小了,和她從母這種正當風華、清貴雅致的士族貴女沒法比。
她一時間有些懷疑雍帝的審美!
所以孫貴嬪能當寵妃靠得是什麼?一張臉?還是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