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白鷺醒過來時很茫然,她記得她是在床上睡著的,可這會兒她睜眼時出租屋那灰蒙蒙的天花板沒了,映入瞳孔中的是萬裡無雲的晴朗天空,身下是硬邦邦的泥地,空氣中傳來青草香,以及……濃鬱的血腥氣。
謝白鷺呆怔了會兒,一時間以為自己在做夢。
可這一切,都太真實了。
她微微蜷縮的手指能感覺到泥土的粗糙,呼吸間臍下一處一陣陣發疼,嘴裡還有苦澀的鐵鏽味。
她慢慢坐起來,沒留手掐了自己手背一下,尖銳的疼痛令她忍不住一個哆嗦。
她這是……穿越了?
謝白鷺很想弄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會落到這境地,但此時的環境不允許。在她坐起來之後,她才終於意識到,那濃鬱的血腥味實際上來自周邊散落的屍體,她正坐在屍體堆裡。
謝白鷺瞳孔一縮,渾身肌肉因恐懼而僵直。她緩緩低頭,看到自己一身淡藍古裝衣裙,那雙嫩白的手也不是她原裝的。
她似乎是魂穿,而她穿的這人,多半是跟周圍這些屍體一樣早死了,她是借屍還魂。
謝白鷺腦子裡沒有任何關於這身體的記憶,她不知此人是誰,也不知這是什麼背景,更不知原身為什麼會死在這地方。
這時,前方忽然落下一道人影,她怔怔看去,因正對陽光而沒能看清楚對方的容貌,隻知那大約是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身著紅到刺眼的衣服,手中垂握著一柄鋒利長劍。
男人持劍的手微微一震,劍上便有什麼東西四散,其中一滴正正落在謝白鷺臉上,她反應慢了半拍伸手擦了擦放到眼前一看,暗紅色的血液粘在她指尖,血腥氣爭前恐後湧入鼻腔,她這才意識到,那男人抖落的是劍上的血。
謝白鷺一個激靈,徹底從好像隔著一層什麼的迷惘中清醒過來。
危險!這個男人多半是製造這一地屍體的人,而他這會兒是見她沒死衝她來的!
有劍、古裝,是武俠世界?不對,剛剛此人是從天上落下來的,也很有可能是仙俠世界。
謝白鷺一時間很後悔剛剛怎麼就不能躺著不動裝死,但那會兒她剛醒來,又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哪可能預料到動一動就有生命危險?況且,誰知道眼前人會不會補刀確認所有人都死透了?
謝白鷺停止內耗,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企圖尋到一線生機。
男人定定看了謝白鷺兩眼,像是在辨認著什麼,隨即輕笑道:“還以為我記錯了,先前你確實被我殺了。”
謝白鷺:“……!”
這時恰好一片白雲遮住了頭頂的陽光,她終於得以看清楚眼前男人的樣貌。
他看起來極其年輕,也極其英俊,一雙黑眸狹長鋒銳,長眉輕佻地微抬,顯出幾分漫不經心來。可偏偏他此刻口中談論的是“殺人”而非“天氣”,這種散漫冷漠便成了令人膽戰心驚的殘酷。
男人手腕微動,長劍隨著他的動作而微顫,他饒有興致地笑道:“是有什麼起死回生,抑或裝死的法寶麼?有意思,再讓我看一次可好?”
謝白鷺驚得慌忙喊道:“等等……不是,我沒有法寶!”
法寶什麼的……看來這裡是高危的修真仙俠世界,眼前這人看她死了又活,還想再殺她一次!
男人卻不聽謝白鷺的話,手腕一動便要下殺手。
謝白鷺急忙道:“真的不是法寶,我是……奪舍!”
聽到奪舍二字,男人眉頭一挑,停下了動作。
見爭取到了一絲生機,謝白鷺連忙道:“前輩,我剛到這身體裡,我不認識這身體原來的主人,也不認識您,您放過我也不用擔心我泄露什麼。我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您就放了我吧,我保證今後絕不出現在您麵前。”
她沒有原身的記憶,也沒有自保的本事,隻能靠著自曝“奪舍”來爭取一線生機。她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穿越到了這裡,也不知道死了能不能回去,在一切都不明了的情況下,她得先保住小命再說彆的!
男人望著狼狽坐在地上的女子,她發髻早已散開,黑色長發披散下來,襯得她一張小臉楚楚可憐。他記性很好,記得這個女修應該是混在奪寶修士裡趁機尋仇的,先前看他的眼神像是要生撕了他。
而這會兒,她眼神清澈裡帶著茫然與恐懼,確實與先前的女修並不相同。然而,若真是奪舍,又是哪來的茫然?她就像是常年生活在四季如春之地的白兔,被用乾坤大法突兀帶到冰天雪地,恐懼又不知所措。
他頗為耐心地問道:“我從來隻聽說,還從未見過奪舍法門,跟我說說你是如何做到的?”
謝白鷺:“……”
她怎麼做到的?她瞎編的!
她不敢讓眼前的男人多等,隻能邊想邊編:“我先前無意間闖進一個秘境,裡麵有一位早年隕落但留下一絲魂魄的前輩,他說跟我有緣,就送了我一份機緣,可以助我死後奪舍一次。”
但她緊接著又說:“您要是對此有興趣,我可以帶您去找那位前輩。”
謝白鷺沒繼承記憶,什麼都不知道,見他對“奪舍”感興趣,隻能大著膽子隨便編一下拖延時間,不然她怕以眼前之人表現出來的殘忍,她要是說自己還能再奪舍,他會殺了她讓她再做一次給他看,她要是光說自己沒機會再奪舍了,他也會立即失去興趣殺了她。
看看這周圍的屍體,她可不敢賭他的善心,隻能施展拖延大法。
男人垂眸盯著謝白鷺,也不知信沒信她的話,忽而抬起未持劍的那隻手點了點她身後:“把那鼎拿來給我。”
謝白鷺也不怕對方是在轉移她注意力,她一個什麼自保能力都沒有的普通人,他隨隨便便都能殺了她,因而他一指她就轉頭看去,就見不遠處果真躺著個沾泥的小鼎,不過巴掌大小。
她捂著一直在疼的腹部起身,慢慢走向那隻小鼎,撿起後剛轉身要走回去,卻驚覺那男人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後,驚得她往後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到地上去。
男人神情裡帶著點兒愉悅:“看來你果真不知這是什麼。”
謝白鷺低頭看著手中的小鼎,這鼎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了,鼎身上有五個凹陷的空位,其中兩個鑲嵌了兩塊灰撲撲的石頭,另外三個位置是空的。
她抬頭看向男人,露出小心翼翼的笑容:“前輩,我真的沒有騙您,我什麼都不知道。”
“彆叫前輩,我是淩家淩凇。”男人突然道。
謝白鷺見他自報姓名來曆,心想他是不是不打算殺她了?不然誰會跟死人說名字?
她趕緊恭敬道:“前……淩公子,晚輩謝白鷺,隻是個無名小卒。”
淩凇那雙漆黑的眼眸像是在盯著謝白鷺,又像是在思索,他的聲音輕快,像是閒聊般道:“不認識五星鼎,也不知道我,你是哪個犄角疙瘩來的?”
謝白鷺聞言一驚,剛剛冒頭的喜悅瞬間被一盆冰水澆滅。他才不是自報來曆,他是在試探她!
謝白鷺正要自認來自窮鄉僻壤,淩凇卻像是失去了興致般垂下眉頭道:“算了,不重要。”
這一刻謝白鷺的心臟在驚停一瞬後瘋狂跳動,果然他還是要殺她!可要是連奪舍都不能引起他興趣,她還有什麼倚仗?說她其實是來自未來,給他講飛機高鐵人人平等殺人犯法嗎?!
臨死前的這一刻,謝白鷺一邊祈禱自己隻是做了個過於真實的噩夢,等死了夢醒,她就能回到她那雖小卻溫馨安全的出租屋去,一邊轉頭就跑。
不管跑不跑得掉,總不能真站著等死吧!
就在謝白鷺感受到身後宛若實質的殺意心中絕望之際,一聲暴喝由遠處響起,等聲音落下時已到了近處。
“淩凇小兒!殺我門人,你找死!”
淩凇本要刺向謝白鷺的長劍驀地反手往後,擋住了對方來勢洶洶的一擊。他後背靈力暴漲,震開來人的同時,躍上天空,而來人緊跟而去。
謝白鷺愣了愣才意識到,她暫時得救了。新來的人她都沒看清楚是什麼人,但對方語氣這麼囂張,多半是個大能,又是為門人而來,那她這身體有沒有可能恰好就是對方的門人呢?
等等,對方該不會看出她是“奪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