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烈可怖的身體在一聲又一聲淒厲慘叫中崩解碎裂,汙濁的殘魂飛速消散,陸恒手握劍柄,右臂微微顫抖著,親眼看著仇敵的殘魂全部灰飛煙滅,化作毫無生機的粉末,隨風儘散,不見蹤影。
九轉輪回陣仍在嗡鳴,因為戰局並未置換生死,巨陣的能量無處釋放,群玉見狀,找到那十八萬魔族魂靈凝聚成的能量,指尖一點,解開了對他們的禁錮。
大部分都變成殘魂了,也不知道多少人能活下來。
她的目光再度投向陸恒。
他身上的靈光沒有散去,還在不斷加強,仿佛被無數冷白燦爛的煙花簇擁。九轉輪回陣剩餘的力量,幾乎全部貫入了他的體內。
由於此陣回溯時空的特殊性,它所傳遞給陸恒的力量,皆是一萬年前神魔之戰中遺留的神力。
群玉身形一閃,化回人形,飛到陸恒身邊。
巨陣刮起的靈風托著他們,吹亂他們的烏發,陸恒輕輕掃開鬢角散落的長發,臉色冷白如玉,不含一絲血色。
他望向群玉,一邊忍受筋脈暴漲的劇痛,一邊對她微笑:“我沒事。”
剛殺了屠他全家的仇人,他臉上沒有狂喜,沒有激動,沒有茫然,隻輕聲對她說,他沒事。
群玉幾不可查地皺眉:“你剛才都看到了嗎?”
陸恒知道她說的什麼,輕輕點頭:“你是……上古魔神?”
“準確的說,是太古魔神,與天地同生。”
群玉勾起冷笑,幽黑眼底邪異無邊,
“我不是獸,也不屑於當什麼神,我比較喜歡彆人叫我魔王。從古至今所有魔頭加起來,都不及我十分之一魔力,不及我百分之一殘暴。我殺過人,殺過仙,殺過神,殺過數以萬計的生靈……他們在我眼裡,不過是浪費空氣的螻蟻,包括你在內。”
陸恒望了眼剛被她釋放,散向遠處的十八萬殘魂,隨後又望向她,清晰地在她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渾身是血,慘白貧弱,卻也充斥了她整個
瞳仁。
他還未回話,又聽她冷聲道:
“現在你想好,要怎麼對你死去的父親介紹我了嗎?”
她說話時,本已漸漸消散的魔氣再度昂揚,將陸恒席卷其中。
陸恒臉色很難看,眉心也一直蹙著,感受到自己被邪惡的氣息籠罩,表情倒也沒什麼變化。
下一瞬,天邊陰雲乍然散開,明澈的亮光傾灑而下,陸恒眉尖一跳,突然向前一步,用力抓住了群玉的手。
群玉瞪著他,隨後又仰目望向天際,隻見白日突生霞光,彩雲蔚然,絢爛如夢,這是半邊天空的情狀,另外半邊天空,萬裡無雲,一輪烈日竟與璀璨星穹同在,千萬星辰之中,獨有一顆明光赫赫,閃爍不止,群玉雖對星象不甚了解,卻也認得這顆,是大名鼎鼎的極北將星。
他們身處魔界,卻見雲開霧散,天象大變,神光熠熠,群玉心想,看來仲辛老兒辦事不力,沒幫她隱匿好,還是被其他神族發現了。
他們這是來拿她了?
陸恒抓著她的手腕,匆促道:“快隱藏好你的氣息。”
“什麼?”群玉掙了掙手腕,沒掙開,“被發現又如何?我才不怕他們。”
陸恒又湊近些,周身靈光向她漫去,將她的身體照得明亮透徹:
“你等會兒什麼也彆做,什麼也彆說。”
群玉一愣,不明所以。
陸恒望進她眼底:“他們是來找我的。”
群玉眼睫顫動,目光流露迷茫,刹那又靈犀一動,有些反應過來。
她立刻收了所有氣息,變成一個毫無靈力的凡人少女。
她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仲辛老兒提前和她說,去魔界一定要低調,好像有人會特意盯著她似的。
原來,沒有人盯著她,隻是命運昭然,與她結伴的這人,經過九轉輪回一役,將會引來神界視線,且是仲辛老兒無論如何隱匿不了的動靜。
蒼穹彩雲之間,忽然傳來天雷滾滾,萬雷齊鳴,如天垂地崩,響徹六界。
雷鳴之中,夾雜萬鳥朝鳴,如歌如詠,長祝慶賀。
群玉明明已經聽陸恒的,收斂了氣息,嘴上卻不饒人,傲嬌道:“你是什麼人?我憑什麼聽你的?”
天邊浮現兩道神光,高邈淨透,神力參天,似有二神相攜降臨魔界。
陸恒見狀,稍稍離群玉遠些,手卻仍扣著她手腕不放,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攏著她纖細腕部,輕輕收緊,像握住了絕世的珍寶。
“你剛才問我,怎麼向父親介紹你。”
陸恒溫聲道,“這個問題,其實不用多想。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又有何區彆?”
群玉雙唇囁嚅,心跳在胸腔倏然加快。
陸恒最後捏了捏她纖瘦的手腕,溫柔笑道:
“我隻和他說,你是我的心上人。”
說完這句,他終於鬆開群玉的手。
扭頭看向天際,神光之中,飄然浮現兩位主神的身影。
一是文昌,滿麵笑意,慈祥和藹,臉色卻非常蒼白,好像剛在神宮裡和誰大戰了一場,神力耗儘,顯得非常虛。
一是西神,執掌天罰權柄,金光金裙,手握霞暉神杖,麵相嚴厲肅穆,望見陸恒時,她眸光隱有閃爍,似是激動,容色明顯柔和起來。
西神權杖朝前一點,無數金光浮現於虛空,漸漸凝結為一麵寶鏡,文昌神撥動命輪石,又一束白光穿透寶鏡,直直照射在陸恒身上。
西神低聲道:“天命已至。戰神元琤,隨我等回神界吧。”
群玉此時假惺惺地縮在地上,裝作害怕。
她還未想明白,為何迎神官回神界,來的是掌刑罰的西神。聞西神所言,群玉更是大驚失色——
戰神宮已有主神,所謂猛獸不群,鷙鳥不雙,一宮豈容兩位主神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