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薛蘅蕪喜中探花郎 史太君悲托癡兒女(2 / 2)

幸虧掌院學士梅普顧及到與薛家的姻親關係,還會偶爾予以關照,其長子梅靖態度還要再好一些,客氣中帶著三分親切,似乎並不把上次薛虹的拒絕放在心上,另有授了六品編撰的崔道之,因同榜之誼,與他有些往來,薛虹在翰林院的日子倒還過得去。

如此過了一年春秋,寧國府長孫媳秦氏新喪,薛虹也代表薛家前去吊唁,竟在路祭中遇見了北靜王,北靜王又是一番拉攏示好,薛虹費了好一番心力才周旋過去。

他這樣多番推脫,北靜王自然聞歌知意,對他冷漠起來。

梅氏父子本來以為他得了北靜王青眼,對他照拂一二,也算是多方下注,不至於來日翻船無人打撈。誰知這個薛虹爛泥扶不上牆,竟然讓北靜王也起了厭棄之意,便也懶得再在他身上下功夫。

除了梅靖因寶琴的關係,見他還會點頭招呼一聲,梅普的眼睛裡竟是全然沒了這個人。

翰林院眾人見薛虹在掌院學士那兒遭了冷遇,也隨著根紅頂白,踩踏起這個新科探花來,出力不討好的活兒全推給他,討巧露臉的事兒讓他連邊兒都摸不著。

除了崔道之,整個翰林院竟然沒有一個願意與薛虹親近之人。

北靜王是四王八公的領袖,賈府自然也要跟著這位王爺的意思轉,尤其是賈家大小姐剛封了賢德妃,更是要謹言慎行,與坐冷板凳的官員保持界限。

薛虹自知在賈府地位尷尬,便讓大哥薛蟠在西大街買了一處宅子,闔家搬了過去。

待收拾齊整,他隨著母親前去與賈府眾人拜彆。賈政為人正直,之前的尷尬事也被歲月衝淡不少,甚至囑咐了薛虹一些官場道理,賈赦、賈珍等人則是直接給他吃閉門羹。

內院好些,賈母熱情十足地留他們母子吃飯,飯罷,對邢、王二夫人道:“你們陪姨太太坐一坐,我年紀大了,飯後不易克化,要出去走走,虹哥兒陪我來吧。”

此時正是秋高氣爽時節,薛虹扶著賈母行至園內一處楓林,火紅耀目,絢麗多姿,老太太要坐下休息,鴛鴦忙讓人送上座椅、軟墊。賈母又命人給薛虹搬了一把交椅,屏退眾人,一老一少相對而坐。

賈母指著楓林道:“看這楓葉,紅得發亮,誰又知已是生命儘頭呢?”

薛虹笑道:“此葉雖落,明年又有新生,四季往返,生生不息。”

賈母歎道:“再有新生,卻不是今日之葉。”她轉向薛虹,繼續道,“古人說得好,君子之澤,三世而衰,五世而斬。兩位國公爺創下這份家業到今天,也有三代有餘,子孫中卻沒什麼賢能有德的。兩府如今看起來是煊煊赫赫,便如這楓葉一樣,哪一天一場霜打下來,便全落了個乾淨……”

話未說完,眼中竟然滴下淚來,薛虹忙掏出絹帕,為老太太拭去眼淚。

賈母接著道:“一間房子,若是隻有三五處破損,還得修補。若是千瘡百孔,則非人力可以挽救。”

薛虹默然,在這個睿智的老人家麵前,一切安慰不過虛妄。

賈母握住他的手,道:“我老了,眼睛卻還好使。你是個好孩子,主意也正,未來必定不可限量。”

見薛虹要起身謙讓,老太太擺手示意他坐下,繼續道:“大廈將傾,是賈家百年業果,隻能自己承受。真有那一天,我若是咽了氣也就罷了,若是沒有咽氣,不過是把殘命一並陪葬。”

薛虹見她說得淒慘,思及往日慈愛、前世慘劇,不由得起身,跪俯在她膝下,仰臉勸慰道:“您老人家一生積德行善、教輔子孫,必不會有那麼一天!”

賈母低聲道:“我活了這大半輩子,已經夠了。最掛懷的,是我那兩個玉兒。寶玉男孩家,縱有磨難,終是會過去。隻可憐我那外孫女,一生孤苦,又體弱多病,哪裡經得住世事磋磨。若真有一天不好,好孩子,你看在老太婆的老臉上,拉他們一把,便是你積了大德了。”

薛虹含淚點頭:“若是當真前路不幸,便是拚儘全力,我也會設法護寶玉和諸位姐妹周全。”

賈母聽他說“諸姐妹”,顯然不止黛玉一人,大為感動,雙手拉了薛虹起身,輕撫他稚嫩麵頰:“你還這樣年輕,家中又沒個好臂助,擔子重,前路難。我一個快咽氣的老太太,即使有心也使不上力,你多擔待罷!”

寶玉等人遠遠站著廊下,看這老少二人,一時哭一時笑,都不解其意,多以為是離彆傷心。

獨有黛玉,俏立一株楓林之下,早已淚珠滾滾,不能自抑。

薛虹搬出賈府後,與賈家來往減少,隻過年時去給諸位長輩拜了年。賈府正忙著準備元妃省親,這個年過得也匆忙。

正月十五,是元妃省親的大日子,薛母早就被老太太邀去小住,也跟著拜謁了賈妃,回來向薛虹說起當日排場,言罷搖頭歎息:“銀子花得流水一般,卻不知要怎麼補這個窟窿。”

轉眼到了夏天,淮河水患爆發,致使江浙一帶多處成災,數萬百姓流離失所,地方官員治災不力,竟然激起民變。聖人大怒,責令京城所有七品以上官員上疏奏事。

薛虹苦等的機會終於來了,他呈上了潤色已久的《治災疏》。

此疏是他針對前世的這次水災,綜古論今的心血之作,指望一舉成名,引起貴人注意,否則便隻能再坐三年冷板凳。

呈上之後,也是忐忑了半日,不知能否有幸被聖人注意到。

三日後,一道聖旨降臨,調薛虹為六品道監察禦史,隨同雍郡王水禛南下治災。

薛虹長出了口氣,終於搭上了正主了,《治災疏》被最該看到的人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