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拉了二人進屋,又一疊聲讓襲人拿冰鎮的葡萄來。
襲人捧著茶進來笑道:“你上午剛出去,史大姑娘就過來了,帶了好大個的十二個西瓜,水靈靈、綠瑩瑩的,讓小丫頭們湃在井裡。她這會兒子去請大奶奶、三姑娘他們了,說是要在咱們院裡開個什麼綠玉宴。你這會兒讓虹二爺、林姑娘吃了涼果子,等一下西瓜就不好多吃,豈不辜負雲姑娘的心意?不若依我的主意,把咱們的果子也暫且用冰鎮著,等眾人齊了,西瓜端上來,再搭配些咱們的葡萄、櫻桃、李子,豈不好看?”
寶玉喜得直搓手:“好姐姐,就依你的主意,”又轉身對薛虹道,“二哥是個忙碌人,今日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閒,在咱們這園子裡自在半天再去?”
薛虹如今不再是寶釵,最遺憾的莫過於錯過了與姐妹們一起的親密時光,聽得有此機會,一時喜出望外,如何不應。
黛玉端起杯子喝茶,從茶盞縫隙處覷見薛虹眸中淚光閃動,略一思慮,便明白了七八分,其餘一二分不過是因不知薛虹身份玄妙之故。
三人正說笑間,史湘雲已拉了李紈、探春諸姐妹進來,未踏進門框就笑:“好呀,愛哥哥,自個在家與林姐姐喝體己茶,怎麼沒我們的份?”
進得門來,才看見薛虹也在,羞得紅了臉,叫聲“虹二哥”,便轉身躲在黛玉身後,摩挲著黛玉的發辮笑道:“好姐姐,原來你在這兒呢,怪不得在瀟湘館找不見你,連紫娟姐姐也不在家呢。”
黛玉擔心亂了發髻,轉身輕輕推她,一邊啐道:“我來時,襲人姐姐說你已去了好久了。我的院子離這兒不過一箭之地,如何久候不至呢,必是在彆處絆住了腳,這會兒又拿來說嘴。”
薛虹已經起身向李紈、迎春行了禮,又與探春、惜春見禮,諸人坐定。
湘雲拍手笑道:“咱們詩社今日多了位大才子!怡紅公子,還不把你的好酒好茶好瓜果擺上來,給咱們助了興,才有好詩!”
李紈拉著她坐下:“可清淨一會兒吧,虹哥兒是有官身的人,堂堂探花郎,如何願意與你胡鬨?”
薛虹笑道:“大嫂子切莫如此說,我不過是僥幸托得男身罷了。諸位姐妹若是有機會參加科考,我這點兒造詣,少不得要排在二甲之外。”
一句話說得諸人皆笑,獨寶玉聽他說科考,不太高興,站起身來,高聲喚襲人:“怎麼還不布置好?”
卻是晴雯掀簾進來,回道:“這屋子這麼擠,如何排設得開,我們早就在外麵開間布置好了,還請二爺引諸位主子們移駕罷!”
眾人行至開間,隻見長案上碧果瑩瑩,有切作月牙狀一字排開的,有圓圓半個放著湯匙的,有切作一個個小塊紮著小叉子的,還有雕成小兔子、小鴨子、各色花型的,並有紅豔豔的櫻桃、紫靈靈的葡萄、金燦燦的甜瓜點綴其中。
大家一個個看過去,嘖嘖稱讚,李紈笑道:“哎喲喲,這誰擺置的,看這些小兔子,一個個怪可愛的,倒讓人不忍下口了。”
眾小丫頭皆推晴雯:“這是晴雯姐姐的手藝!”
寶玉喜不自勝,指著晴雯道:“沒想到你還有如此技藝?怎麼平日裡不見施展呢?”
晴雯正被誇得捂著臉,聞言放開手道:“平日裡若敢這樣,早不知被你勞煩成什麼樣子了,多半你以後吃的瓜呀果呀菜呀都得雕出花才行?”
薛虹笑道:“古有仁宗不思燒羊,今有晴雯拒雕果花。好丫頭,你的見識比帝王也不遑多讓!”
眾人說笑著落了座,因有外客,姑娘們都坐在了角落裡,隻有寶玉挨著薛虹坐在一頭,薛虹麵上笑容不減,心中也難免傷感,前世寶釵做人周到,哪一次聚會不是被眾姐妹親密地圍在中心?
此前已經組織了海棠社,大家都有了雅號,探春便請薛虹也取一個。
薛虹毫不猶豫,筆走遊龍,三字躍然紙上。
“蘅蕪君?”湘雲念了一遍,歡笑道,“這名字,聽起來與我的院子頗有淵源呢!”
薛虹這才驚醒,因他自小取了字蘅蕪,這一世蘅蕪苑便改了一個字,叫做芳蕪苑,成了湘雲住處。
見薛虹猶豫著要改,李紈笑道:“既是你的字,自然以你為先,況且意為香草的字多了,沒必要避諱的。”
寶玉、諸姐妹都點頭稱是,薛虹便以蘅蕪君之名,再世入社,與眾人即景聯句,直到天色微黑才依依惜彆,依次散去。
寶、黛二人送薛虹至沁芳橋,黛玉再次福身為禮:“到了揚州,一切有勞二哥。”
薛虹扶起她,隻緩緩留下兩個字:“放心!”
寶玉、黛玉站在橋頭,看著薛虹孤身遠去,都覺得他的背影帶著一股說不清的蒼涼孤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