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後悔當時沒能多喊幾聲?
當時是什麼時候?
喻泛想問個明白,卻發現晏汀予在回答他之後有些失神,他隻好又默默把問題咽了回去。
比賽雖然贏了,但他們倆反倒更尷尬了。
喻泛眼睛慢慢瞥向地麵,腳步放慢,逐漸跟晏汀予拉開距離。
並肩走著,他時不時就會擦到晏汀予的手背,剛才差點握住。
晏汀予察覺到身邊的人在後退,回過神來,怔了怔,隨即苦笑。
大概是他苦笑出了聲音,喻泛僵了一下,恍惚間覺得晏汀予的背影有些寂寥。
第三天,DTG眾人齊聚豐州記,點了一桌精致可口的杭幫菜。
杭幫菜最出名的一道,西湖醋魚,一魚兩吃,因為人多,湯垣點了兩條。
西湖醋魚多用草魚,草魚刺多,吃的時候要耐心剔除毛毛刺。
湯垣:“都嘗嘗,這家的西湖醋魚很有名。”
桌子正好轉到喻泛和晏汀予麵前,喻泛直接夾了一大塊。
晏汀予討厭摘刺,他已經習慣摘刺後留一半魚肉給晏汀予了。
不肢體接觸,隻分享魚肉沒關係的吧。
好朋友也會這麼做的。
喻泛低頭開始挑刺。
湯垣壓著桌子,看向晏汀予,打算等晏汀予夾一塊魚肉再轉走。
晏汀予拿著筷子,餘光掃了專心摘刺的喻泛一眼。
如果他不夾,喻泛會很為難吧。
以前喻泛摘刺,他分享一半魚肉已經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但現在,喻泛想必不願意分給他了。
於是晏汀予伸出筷子,隨意夾了一段尾巴上沒什麼人吃的肉,放在自己盤中。
喻泛愣了愣,手上的動作突然頓住。
晏汀予想要自己摘魚吃了?
他突然心裡空空的,這種空虛讓他有些煩躁,急需什麼填滿。
他咬了一口魚肉,下意識留了一半,然後撇撇嘴,又將另一半吃了。
湯垣不太理解晏汀予為什麼夾魚尾巴吃,但或許有人就好這口,於是他還是把桌子轉走了。
兩條魚,分一分也就不剩什麼了。
喻泛吃完了每一塊摘好的魚肉,而晏汀予從始至終都沒碰盤中那塊魚尾巴。
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吃,放在那裡擺著,隻是讓喻泛以為,不用再幫忙摘刺了。
喻泛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
吃完了飯,眾人坐車回俱樂部,回去的路上,喻泛突然收到了付瑤發來的消息。
【付瑤:有空出來喝一杯嗎?】
現在是晚上八點,付瑤特意找了職業選手訓練賽結束的時間問。
喻泛想了想,八點回去,應該也沒有訓練賽了,最多能刷一下直播時長。
但直播拖一拖也沒什麼。
【喻泛:行啊,那我跟晏汀予說。】
【付
瑤:彆告訴他,
就你自己吧。】
【喻泛:?】
【付瑤:其實我跟晏汀予也不算特彆熟,
你知道的,我倆高中都不怎麼說話,這次主要是回來看看你。】
【喻泛:這不好吧,咱倆不帶他。】
【付瑤:他不會介意的。】
喻泛猶豫再三,晏汀予畢竟不久前才跟付瑤見過,而他確實已經跟付瑤斷聯五年多了,這次還是應該見見。
【喻泛:好吧,去哪兒?】
【付瑤:就你俱樂部附近的寧南咖啡。】
車開到俱樂部,喻泛:“你們先回去,我去買杯咖啡。”
湯垣看了眼表:“都幾點了你還喝咖啡?”
晏汀予動了下唇,聽湯垣已經問出來了,他又將話收回去。
喻泛胡說道:“咖啡對我不管用,就是飲料。”
說罷,他把衛衣帽子一扣,就要走。
DTG俱樂部附近有不少電競記者和私生,會蹲著這些選手拍,喻泛頂著一頭金色卷毛很容易被認出來,所以從俱樂部出門,他都習慣戴帽子。
潘竇是真的睡眠無憂,杭幫菜普遍偏甜,此刻他特彆想品點苦的。
潘竇拍了拍喻泛的靠背:“喻哥,給我帶一杯冰咖啡!”
喻泛一邊下車一邊衝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寧南咖啡跟DTG俱樂部隔著兩條街,大概五分鐘就能走到。
喻泛到了後,選了個舒服的位置,翹著腿看論壇的節奏貼,消磨時間。
好在付瑤一如既往的麻利,她沒讓喻泛等太久,很快就風塵仆仆地趕到。
她穿了條素色長裙,肩上斜跨一隻紅色手挎包,臉上擦了點淡妝,但不多,頭發被風吹的格外狂野。
一進來,她目光逡巡一圈,看到喻泛,便大跨步走了過來,“啪嘰”把包往桌上一撂,大咧咧坐在喻泛對麵,拿手扇風:“熱死我了,S市夏天越來越變態了。”
喻泛看了看她身邊,意外道:“你男朋友沒來?”
付瑤一笑:“讓他來乾嘛,他又不是咱們同學。”
喻泛心道晏汀予是咱們同學,你也沒讓他來啊。
付瑤:“點什麼了?”
喻泛搖頭,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攤手無奈道:“等你啊。”
付瑤看了圈菜單,點了兩杯冰咖啡,喻泛又給自己多加了個雪頂。
沒一會兒,服務生端來兩杯咖啡,自然而然的將全糖帶雪頂那杯放在付瑤麵前:“女士您的咖啡。”
付瑤指了指喻泛:“他的。”
服務生:“......”
他把多姿多彩的咖啡給喻泛推過去,將純苦冰美式遞給付瑤。
付瑤暢快地喝了一大口,潤了潤嗓子。
喻泛其實不太渴,剛才在餐廳他喝了挺多茶水,所以他端著咖啡,咬著吸管,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
付瑤開門見山:“高中你退學後過得好嗎?”
喻泛一愣,他以為他和付瑤會聊現狀,比如他在職業電競領域取得的成就,或者付瑤現在的美好生活什麼的。
他始終覺得退學挺丟臉的,有點難以啟齒,而且當時分彆得太猝不及防,付瑤應該也挺意外。
老同學見麵,大家不是都聊開心的事嗎,學委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喻泛撓了撓頭,故作輕鬆道:“還挺好的啊,退學後沒多久我就打職業了,反正我也不愛學習,能有機會打比賽簡直意外之喜。”
他略去了很多細節,把這件事說的稀鬆平常。
喻泛覺得自己真是長大了,變得低調堅強有內涵了,這要是高中,他肯定誇大其詞形容一番自己的慘狀,等人露出傷感的表情,他再哈哈一笑,逗弄道:“你真的信啦?”
付瑤垂下眼,手指緊握咖啡杯,咬牙重複:“意外之喜。”
她真恨不得爆錘喻泛一頓。
那段晦暗無光的時光,喻泛居然說是意外之喜。
付瑤又喝一大口冰咖啡降火氣,杯中轉眼就沒了三分之二。
喻泛打量付瑤被咖啡撐得鼓起的腮幫子,心道,這麼渴嗎?
付瑤語氣恢複平靜:“跟你說點你不知道的事。”
喻泛含著吸管,小心啄米樣點頭:“嗯嗯你說。”
付瑤奮力扯著唇角,讓自己看起來有種懷念青澀年少的溫柔,雖然她很不習慣溫柔。
付瑤:“我高中喜歡過你。”
“咳!”喻泛正好將一口咖啡吞到嗓子眼兒,付瑤的話一出口,他差點把咖啡從鼻子裡噴出來。
喻泛一邊劇烈咳嗽,一邊睜大眼睛,錯愕地望著付瑤。
付瑤冷靜地遞給他一張餐巾紙:“我就知道是這樣。”
喻泛咳的臉都紅了,趕緊擦了擦嘴,聲音極度含混:“你......我?”
付瑤嫌棄道:“所以我說你真是遲鈍,隻要不跟你說,你就什麼都不知道。”
喻泛心情複雜。
這能賴他遲鈍嗎?
如果一個女孩兒,每天尖著嗓門跟他吼“喻泛你彆鬨了”“再晃椅子我跟你拚了”“啊啊啊啊啊喻泛你要死啊”,每次他轉頭過去,女孩兒都深深皺著眉,臉上掛著已經忍耐到極點的表情,然後嗖的立一本書在桌子上......誰也不會自戀到覺得這女孩兒喜歡自己吧?
付瑤現在的男朋友,就是這麼喜歡上的嗎?
很彆致。
喻泛特彆貼心的沒有問出口。
付瑤長歎口氣,收起嫌棄的表情,手指輕輕轉著咖啡杯:“雖然過去五年了,但一想起我那時地鬼樣子,我就來氣。憑什麼你一點兒都不知道,你得給老娘刷新一下記憶。”
喻泛:“......”
早知道是真心話大冒險,他就扯著晏汀予來了。
晏汀予肯定有辦法一句話讓場子冷靜下來。
付瑤陷入回憶,神色變得有些哀傷,她雖然還帶著
怒氣挑著眉頭,但眼神已經軟下來了:“你走的瀟灑,一句話也沒說,你不知道留下來的人會怎樣。”
喻泛嗓子發乾,想喝咖啡潤喉,又覺得時機不太對。
他不是在聽學委聊彆人的八卦,不能這麼悠閒。
於是喻泛乾巴巴道:“小瑤......”
付瑤:“你聽我說。”
喻泛隻好閉緊嘴巴。
付瑤:“當時是期末考試,周五已經考完很多科,晚上大家在教室自習,你逗完晏汀予又來逗我,把一個巨醜的紙蟲子扔我麵前,嚇得我大叫,你卻嬉皮笑臉,一切都那麼平常,可是過了一個周末,你卻沒來考英語。”
“你英語稀爛,大家以為你逃了,也沒當回事,反正快要放暑假了。”
“結果出分前的一周小學期,你也沒來,班主任才說你已經退學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喻泛心道,那不是巨醜的紙蟲子啊,那蟋蟀他折的挺漂亮呢。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麼嫌棄?
喻泛:“你們怎麼都記得那麼清楚?”
他已經忘了那時候在考試了,高中臨走那段時間,他就像失憶了一樣。
或許大腦也不想讓他記起太難受的記憶,所以自動遺忘了。
付瑤垂眸,聲音輕了許多:“我當時很痛苦,上課總是溜號,會不由自主地想,為什麼你要在走之前送我一隻那麼醜的蟲子,為什麼我偏偏害怕蟲子,為什麼我隨隨便便扔了那個蟲子,為什麼我跟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啊啊啊啊啊喻泛你要死啦,誰讓你說蟋蟀’。”
喻泛聽著心裡有點澀,他發現付瑤一直帶著愧疚,因為最後那天,沒有好好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