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雞蛋布袋(1 / 2)

陸雲寶在宋家好食吃過飯, 也沒急著回去,在鎮上四處溜達一圈後才慢悠悠進家門。

一進院門,他就發現不對勁, 大廳裡燈火通明。他剛想從另一頭溜走就被人叫住:“孽子!你還不給我滾過來!”

叫住陸雲寶的正是他爹陸緒。

“爹。”陸雲寶見躲不過, 眉開眼笑地迎麵走了過去。

因著老太爺今年是六十歲的大歲祭辰, 諸事繁雜,都需得提前準備。是以陸家主家的人大多在這一兩日先趕回祖宅了, 難得到得這麼齊。就連遠嫁的三姑都帶著一家人回來了。

總共三十多號人, 吃個普通的晚飯都擺了兩桌,長輩一桌, 晚輩一桌。

這還不算那些分支的同族宗親們。到時候要是都來了, 隻怕院子裡得擺上十幾張桌子。

“娘。二叔二嬸,三姑三姑父,四叔四嬸……”陸雲寶站在大廳裡問候了一圈。

等一一把人叫完後,他又朝拱手朝幾個方向各行了禮,一派乖順的模樣。

“什麼時辰你還在外麵野?一家人都等你吃飯,成什麼體統!你今天到底又上哪瘋去了!”陸緒冷眼看著這個兒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本以為送你去麓山書院兩年,你性子已然改好,沒成想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大哥, 哪有你這麼說自己兒子的?我看雲寶就好得很,且不說彆的,他這一輩裡就沒幾個比得上他孝順貼心的。知道我要來,提前讓人在我房間裡頭放了我最愛的重瓣百合,真是沒有白疼他。”

為陸雲寶說話的是陸雲寶的三姑,她是看著侄子長大的, 對待這個侄子就跟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姑侄倆倒比他們父子更顯得親近。

三姑父見大舅哥臉色變了變,連忙拉了媳婦一把,低聲道:“你少說兩句吧。”

三姑回瞪丈夫一眼:“我說的有什麼錯?總不能讓雲寶也像雲禮那樣整日悶著,見著我們都沒話,除了去書院讀書就從不出門吧。”

另一張桌上正麵無表情的陸雲禮陡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他看了看提起他名字的三姑,隻是看了一眼,他又很快把目光收回,著落在眼前的桌麵上。

周圍人也都不由自主看向陸雲禮。

得,這孩子還真是呆呆的,對待桌上那碗排骨湯都比他們這些親人要熱切些。

陸雲禮比陸雲寶小兩歲,兩人是實打實的同胞親兄弟,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

陸雲寶天不怕地不怕,性子活潑,對待長輩嘴巴也甜。惹了禍事還會賣慘,叫人不忍苛責他。

而陸雲禮卻顯得沉默寡言,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發呆,好似對這世上的事都無甚興趣。說的好聽可以叫溫文隨和,說得不好聽就是孤僻。

總之這兩兄弟,沒一個叫陸緒省心的。

兩兄弟的娘親名叫蕭滿晴,方才她一直靜默著沒說話,這會聽到有人說小兒子,也忍不住開口:“雲禮現在很好,他在雲起書院時夫子也誇過他,他還交到了幾個朋友。”

三姑跟聽到什麼不可置信的事一般,立即看向陸雲禮:“雲禮,是這樣嗎?怎麼不見你把朋友帶回家來玩?”

陸雲禮低著頭沒說話,好似沒聽見一般。然而他此時想的是,他放在房間裡的豬肉脯有沒有放好?會不會被老鼠偷走。

三姑見他又是這副冷漠的樣子,臉色頓時也不好看起來。

陸緒無奈擺擺手,看向陸雲寶:“你還不滾去旁邊坐下吃飯!等你老子喂你吃呐!”

陸雲寶賣了個乖憨憨一笑,轉頭又朝三姑露出個笑臉,謝謝她的仗義執言。然後才撩開袍子,一屁股坐在陸雲禮旁邊。

雖然他已經吃得不能更飽,但這會可不能說出來,還是得裝模作樣吃幾口,免得在他爹氣頭上火上澆油。

隻是這裝模作樣也著實難。本來家裡的飯菜還算可口,但他在宋家好食吃過以後,頓時覺得碗裡的東西實在難以下咽。

米飯蒸得不夠鬆軟,豬肉太肥太膩,雞肉也柴……

“大表哥,你怎麼吃的這樣少?不會是在外頭吃過了吧?”說話的是三姑的女兒徐程魚,她坐在陸雲寶的右手邊笑眯眯問道。

陸雲寶惡狠狠地給她夾了個雞腿:“吃你的吧。”

“哈哈。”徐程魚夾起雞腿小口吃起來,隻是她現在已經八歲了,有了愛美的念頭,認為吃多了肉身材會不美,吃了兩口便不肯再吃。

“你怎麼光吃青菜,吃肉啊,要不說你不長個呢。”陸雲寶閒得沒事做,轉頭又給左手邊的親弟也夾了個大雞腿。

陸雲禮看著碗裡突然出現的雞腿,今天抬眼看了一眼他大哥,嘴裡吐出兩個字:“謝謝。”

然後繼續吃他的青菜,任由那雞腿在他碗裡杵著,他也不碰。

陸雲寶看得莫名來火:“你不吃你倒是拒絕呀。”說完他又把雞腿夾回自己碗裡。

陸雲禮放下筷子,連青菜也不吃了,呆呆坐著,好像很不好意思。

陸雲寶沒了辦法。

他對外人是挺橫的,但對家裡人倒是硬不下心腸,不願說重話。他想了半天就說了句:“遲早餓死你!”

他碗裡的雞腿直到這頓飯結束他也沒吃。

吃過飯後長輩們還要議事,陸雲寶想說話也插不上嘴,便打算先回房休息會再過來。

他剛走進房間躺下,就聽見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門。

“誰啊?!”陸雲寶大聲喊道。

門口守著的小廝道:“爺,是二少爺過來了。”

陸雲禮找我乾什麼?陸雲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正見到弟弟進門。

“你沒吃飯,這個給你。”陸雲禮像是下了好大決心,才把那個油紙包放下,說話依然很慢。

“什麼東西就給我啊。”陸雲寶嘟囔著,當著陸雲禮的麵把油紙包拆開。拆開過程中他就聞見香味了,隻見裡頭是一片片灑滿芝麻的紅瑩色肉乾,碼在一塊,分外誘人。

“我沒有不吃肉。吃這個了。”陸雲禮淡淡說道。

“好啊,你小子,之前吃獨食是不是?”饒是陸雲寶還撐著,此時也忍不住拿起一塊肉乾啃了起來,越啃越香,“這麼好吃?哪買的,叫什麼名兒?”

他的問題跟連珠炮似的,一個接一個。

陸雲禮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豬肉脯。求阿衡的姐姐做的。”

“豬肉脯?果脯的親戚啊。阿衡的姐姐是誰?你小子還真交到好朋友了?”兄弟倆也兩年未見,陸雲寶突然發現這個弟弟身上發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一時間有些好奇起來。

陸雲禮眼見著陸雲寶說話還不忘一塊一塊豬肉脯地吃,有些著急,頭一回高聲喊道:“是宋掌櫃。你慢點吃,吃完沒了。”

“沒了就再買啊,咱家有的是錢……哎你彆往回拿啊,不都是給我的嗎?!”陸雲寶吃著吃著發現手裡的油紙包易了主。

陸雲禮看著最後剩下的五六塊豬肉脯,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訥訥道:“這個這個……”

他這個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陸雲寶福至心靈,灌了一口水後又打了個飽嗝,忽然想到:“你說的這個宋掌櫃,不會就是宋家好食的掌櫃吧?”

陸雲禮點了點頭認同了哥哥的猜想,旋即又抱住那油紙包道:“好吃。”

陸雲寶很少見弟弟這麼表達對一件東西的喜愛,哪怕隻是個吃食呢。他當即一拍胸脯:“原來是她啊,我認識她!你放心,你想吃的東西以後跟哥說,管夠。”

……

第二日,陸雲寶便派人把老太爺生前愛吃的那一份菜單子送了過來。宋墨玉看著那拉開足有兩米長的折頁,頓時覺得腦仁疼。

小廝見宋墨玉冷著個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了另一個要求:“我們爺還說了,煩請宋掌櫃每日做五斤豬肉脯,我們府上會有人來取的。要是宋掌櫃嫌麻煩,一日做個十斤,兩日做一次,那也是可以的。”

宋墨玉:“……”

她給自己順了口氣:“陸雲寶怎麼知道我會做豬肉脯?”

小廝搖搖頭。他隻管幫著陸雲寶跑腿,其他的事陸雲寶沒說他又上哪知道去。

宋墨玉“嘭”的一聲關上廚房的門:“一天做十斤怎麼不撐死他,我不做!”生產隊的驢都不敢這麼用吧?她是人又不是機器!

小廝也砰砰砰地敲門:“宋掌櫃!我們爺說了,一斤兩錢銀子!”

於是廚房的門打開了。

宋墨玉陰沉著臉,聲音從牙關裡擠出來:“先付後做!”

等小廝走了,宋墨玉在廚房裡朝著陳司懸喊:“幫我去找我爹,要二十斤豬裡脊!記得啊給我剁成肉泥!”

打旁邊圍觀全程的陳司懸無奈地應了一聲,然後歎口氣對旁邊的夏俞說:“咱們掌櫃早晚有天,因貪財活活累死。”

廚房裡頭,宋墨玉不知道在哪尋摸到一根發帶纏到額頭上,握握拳頭給自己打氣,然後鄭重地看起那份“老太爺食單”來。

一應食材列得清清楚楚,有些珍貴難尋,宋墨玉這裡可沒有。好在上麵需要的食材都會由陸雲寶提供,宋墨玉隻需要確保自己會做,能做出來就行。

隻是這數量著實多,細數下來有三十六道菜。每道菜還標注了老太爺生前喜歡的口味,連一道菜加幾勺鹽都很有講究。

宋墨玉看完後一陣長歎,對著旁邊忙碌的唐惠惠說道:“惠惠,當個有錢人真爽啊。以後我們一定要好好掙錢,掙很多錢。”

唐惠惠沒有那麼遠大的理想,她一邊切蔥一邊說:“師父,我覺得我現在已經掙了好多錢了。前兩天發工錢,我拿回家我奶奶整整數了三遍,還問我,是不是拿的太多了,你是不是算錯了。”

“三錢銀子嘛,你該得的。你在後廚幫我做事,本來也比前頭的事辛苦得多。加上晚上你還要來幫我備菜,加班費啊這可是。”宋墨玉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多給。說好的底薪是兩錢銀子,多發的工錢都是她按照幾個夥計的工作量發的。

在她這裡工作隻有一個標準,多勞多得。

所以雖然範香蘭年紀大,做事老成,但她有時候會在店裡不忙的時候請個假回家給家裡人做飯,或者照看一下孩子,她拿到的工錢就沒有其餘幾個人多。但範香蘭早就知道宋墨玉定下的這個規矩,所以也沒有半點意見,反而還對宋墨玉很感恩。

畢竟彆家鋪子的掌櫃,可沒有幾個像宋墨玉這麼和善好說話的。彆說漲工錢了,就是不找點理由倒扣錢就算好了。

唐惠惠又搖搖頭:“師父,你確實多給了,奶奶的藥錢你還沒算進去呢。”

唐惠惠在發工錢當天就提出了這個疑問,她打算不要工錢直到把這藥錢還完為止。

一共二十碗豬骨湯,也就是二十份藥膳。

連吃了二十天後,邵奶奶不僅不頭暈尿頻四肢無力,還仿佛年輕了十歲一般,做起各種活計不在話下。

連醫館的萬大夫上門看過後,都驚奇地問邵奶奶是請了何方神聖,把這難以根治的頑疾徹底治好的。

可惜邵奶奶含含糊糊的說不清楚,萬大夫以為是什麼江湖神醫到過此地,還很是扼腕歎息不能見麵切磋一二。

如此神奇的醫術,如此管用的藥膳,唐惠惠和邵奶奶都不知道到底多少錢一份合適,隻知道肯定很貴很貴,怕是她們祖孫倆怎麼乾活都還不起。

但沒想到宋墨玉說這藥膳的錢她已經扣完了,餘下的三錢銀子就是唐惠惠一個月的工錢。好說歹說就是不讓唐惠惠把三錢銀子還回來。

唐惠惠一直覺得宋墨玉是太照顧她了,才不願意收她的藥錢。

於是這幾日更是儘心儘力,每天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比宋墨玉這個掌櫃更敬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