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哢嚓”。
沈鳶茉又吃完一根胡蘿卜。
喬莎徹底上頭了,比劃著讓菲力給她們錄像拍照,自己則是又找出了西蘭花、洋蔥、小黃瓜、聖女果,挨個遞到沈鳶茉嘴邊,然後看她一邊盯著手裡的零件,一邊稀裡糊塗把東西嚼巴嚼巴咽下去。
把所有的食物都試了一遍,喬莎發現還是吮指胡蘿卜最好玩,也最好喂。聽沈鳶茉啃咬發出的哢嚓聲,她感覺跟ASMR似的,腦子和頭皮都麻麻的,特彆舒服,特彆治愈。
沈鳶茉一口氣連修帶拉了三十多隻工偶,喬莎投喂得也非常儘興。
還是菲力提醒,“明天還有考試,該回去複習功課了。”
兩個女生這才驚覺時間流逝之快,特彆是沈鳶茉,站起來的時候,渾身的骨頭都在哢吧哢吧地響。
“這些人偶你打算帶回去嗎?”菲力問道。
“不了吧,”沈鳶茉思索片刻,“能不能也幫我送到流星花園?”
“可以,”菲力回答,“其實我們從這裡回學校,順路稍微繞一小段,就能直接送過去,你想回去看看嗎?”
“嗯,看看吧。”沈鳶茉看了眼身邊的人偶,又看了眼喬莎,用眼神征詢她的意見。
“我沒問題啊,反正兜風嘛,小繞一圈完全OK。”喬莎一邊收拾著保溫盒,一邊說道。
“反正你回去也不看書,”菲力麵無表情地揭穿道,“這次月考,你要是現代史再掛,我就不幫你準備複習資料了。”
“好哥哥你不能這樣對我!”喬莎眼淚都湧上來了,“隻是稍微繞一圈,就當放鬆心情,今晚回去我通宵背,你不能不管我!”
菲力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但還是決定去一趟流星花園,省得這些人偶搬來搬去地折騰。
他也不過是敲打一下喬莎,她太可氣了,他都恨不得把考點都做成機械核心,直接塞她腦子裡算了。
趁著沈鳶茉和喬莎收拾東西的功夫,菲力約了一輛貨車,在回收區工偶們的幫助下,把沈鳶茉一下午的成果都搬進了車廂,等下他們三人在前麵開,運輸工偶會開著貨車在後麵跟著。
回去的路上,車裡靜悄悄的。喬莎低頭看著終端,忙著剪輯視頻,沈鳶茉則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從主路拐上通往流星花園的街口,就像是從夢境步入現實。
居住在這裡的人們,大多表情空白而麻木,沒有富足的生活帶來的寧靜,隻有苟活。
沈鳶茉定定地看著窗外。這裡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如果你沒有特定的目標,那這些工偶隻需要投放到前麵的廣場就可以了。”菲力放慢了車速,回頭說道。
“好,那就按你說的投放吧。”沈鳶茉點點頭。
菲力在路邊停車,在終端操作,指揮後麵一直跟著的貨車開到前麵的廣場並卸貨。
廣場周圍,如果仔細看,可以看見很多流星居民或坐或站。他們衣冠不整,臉上和手上也臟兮兮,跟堆放著的垃圾幾乎融為一體。
廣場上也完全看不見空地,有人每天過來拾荒,有人乾脆住在這裡。
一輛專用運輸車開過來,就很引人注目。
當貨車停下,運輸工偶開始卸貨,周圍的住民們雙眼都在放光,同時彼此戒備著,蠢蠢欲動。
“我們就在這邊吧?”喬莎抬頭看了一眼說道,“太近了可能不太安全。”
沈鳶茉無聲地點頭,眼睛一直看向廣場。
一隻隻工偶,跟廣場上常年堆放的垃圾相比,就像是完美的藝術品。明明已經報廢,但被沈鳶茉清理過後,放到這邊仿佛都在散發微光。
三十六隻人偶卸貨完畢,運輸工偶駕車離開。貨車啟動的聲音就像是發令槍響,四麵八方的貧民們瘋了一樣衝上廣場,彼此打鬥、爭搶。
他們的主要目標當然是那些最實用的一分工偶。
沈鳶茉的目光卻停留在角落。
有幾隻六分人偶被擠下垃圾山,滾落在夾縫裡,無人問津。
她睫毛顫抖了下,正要收回目光,餘光卻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飛快地朝那幾隻六分衝了過去。
沈鳶茉凝神注視著。
是一個長發糾纏在一起打了死結的小女孩,她身體枯瘦,臉頰下陷,烏黑的雙眼大得出奇。她飛快地向著目標飛奔過去,卻在指尖即將觸碰到人偶的瞬間,被旁邊的幾個男生推搡到了一邊。
“小乞丐,還想撿漏?等我們挑剩下才輪得到你。”為首的一個男孩囂張地看著女孩。
沈鳶茉他們的車子距離很遠,聽不清男孩說了些什麼,但從雙方對峙的樣子,也大概猜得出來。
“怎麼辦,”喬莎看著沈鳶茉的神色,想到她以前的境遇,心裡有些不忍,“要去幫忙嗎?”
菲力手都放在車門把手上了,卻聽沈鳶茉用平靜的聲音反問,“為什麼?”
喬莎也在問自己,為什麼。同樣的事情在這裡,每天都會無數次上演,她從來沒有關心過,“可能是不希望你修好的人偶被不懂得珍惜的人奪走?”
“今天幫過一次,明天也一樣會被搶走。”沈鳶茉毫無波瀾地看著女孩和幾個男孩扭打在一起,“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得拚儘一切去爭取,這樣得到的才會珍惜。”
喬莎和菲力也壓下了心中泛起的一絲不忍和同情。
仔細想想,不忍和同情,不過是一種自我滿足,更像是偽善,在以命相搏麵前,這些多餘的情緒就顯得很可笑。
爭鬥很快結束,沈鳶茉收回了目光,“我們回去吧。”
菲力啟動了車子,安靜地駛入夜色。
喬莎想起剛才那個女孩流著血的嘴角和那種狠戾的眼神,看了眼身邊的沈鳶茉,她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麼落寞的表情,心裡還是有些發堵。
重新回到主路,一排排的路燈,道路亮如白晝。
喬莎伸手握住沈鳶茉的手,輕輕捏了下,“彆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沈鳶茉輕輕搖頭,回握住喬莎的手,冰涼的指尖微微顫抖,歎息道,“我能做到的還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