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照我羅床幃(3) 晉江獨家授權首發,……(1 / 2)

第40章

燭火憧憧, 映照著薛玉霄的影子。

她解開了衣衫,瓷白細膩的肌膚覆蓋上一層暖黃的光輝,長發鬆散地用簪子挽起, 幾縷細細的、柔軟的發絲垂落在頸側, 這樣衣著不甚整齊的模樣, 反而給她增添了幾分陪都中人人向往的風.流氣韻。

崔錦章起初隻是診治, 耐心認真地把脈施藥。薛玉霄身體康健, 但為了這份診金不白費,他寫了按照時節調養保健的方子。

崔七郎的字跡很飄逸, 幾乎有些潦草, 他吹了吹藥方上的墨痕,從自己的專業領域脫離出去, 剛要說話,一抬眼瞥見她望過來的目光。

火光搖曳,籠罩在她纖長如扇的雙睫上。薛玉霄有一雙溫柔款款的眼睛,眸心一點盈亮微光, 她這麼看著彆人, 無怪乎自秋收宴後,京中就有小郎君宣稱非三娘不嫁……她倒不自覺,湊過來看藥方上的字, 低聲:“難道很嚴重嗎?你寫了這麼半天。”

崔錦章眨了下眼,迅速答:“倒不嚴重,隻是不能讓司空大人白出一份錢, 所以為三姐姐寫了對應時節的調養藥方。”

說罷, 崔七將藥方遞給裴飲雪。

裴飲雪頷首收下,伸手攏起薛玉霄肩頭上微微滑落的薄衫,將衣帶係緊, 他邊動手邊忍不住在心中歎氣——若不是熟知她絕無此意,連他都要覺得這是什麼狎昵的暗示了。

薛玉霄偏過去讓他係好衣服,隨後跟七郎解釋道:“至於我跟裴郎……你應當聽說過我過往的荒唐事,一擲千金橫刀奪愛的事,想來我應該沒少做。但自從我得了裴郎,幡然醒悟,就再也不做那些惡事了。”

崔錦章支著下頷,眼眸黑白分明、澄澈如水:“想必裴郎君一定與眾不同,才能讓都尉大人大徹大悟,裡麵有什麼故事嗎?”

呃……故事……

薛玉霄思考半晌,開始敘述:“成親當夜我喝醉了,撩起蓋頭時,他突然持著一把匕首將我撲倒,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算殺了我也不想跟我有染。”

裴飲雪正為兩人斟茶,聞言手腕一抖,險些把茶水傾倒出來,他神情淡淡的,指節卻猛地繃緊,往袖子裡蜷縮了幾下。

崔錦章頗為震驚:“真的?”

薛玉霄道:“真的。”

“裴郎君真是有骨氣啊。”他誠心誠意地感歎,“不說彆的,三姐姐如此才貌,即便是強娶,恐怕世間男子八成也是從了的。”

“有骨氣”的裴飲雪:“……”

他將茶杯推到兩人麵前,耳根燙的快要燒起來,一言不發地看向地麵,似乎要從結實的木製地板之間尋找到一個能裝下人的縫隙。

薛玉霄喝了口茶,馬上接道:“沒錯。裴郎如此烈性男兒,威武不屈、富貴不淫,我實在心懷感佩。那一日之後,他連睡覺時都在袖中藏著一把匕首,如果我有強來的意思,便乾脆魚死網破。”

崔錦章更加欽佩,對裴飲雪道:“世間無數艱難,從來教人屈膝跪地,不得不順應時勢。郎君逆流而上,這樣的心性非常人能有,也難怪可以啟迪三姐姐了。”

裴飲雪道:“那匕首不是……”

兩人都聚精會神、很認真地看著他。

“……是防身的。”他頂著四隻眼睛,目光炯炯,隻好順了下去,但隨即又補充,“並不是防你的。”

薛玉霄道:“如今確實不是防我的。我與裴郎已經有知己之情,要不是他的堅貞打動了我,讓我能審視過去、痛改前非,也不會有如今的薛三娘了。”

崔錦章道:“原來如此……”

“裴家待他並不好,加上我也確實需要有一個信得過的人打理後院,我才沒有放他離去。”薛玉霄解釋道,“還請七郎保守這個秘密。”

崔錦章了解到來龍去脈,點頭道:“兩位深情厚誼,比之尋常的世間魚水歡愛更加高潔。我一定守口如瓶。”

薛玉霄這才放心,用胳膊輕輕戳了一下裴飲雪,遞過去一個眼神——“搞定了”。

裴郎卻不看她,隻在桌案下方、在袖袍的隱藏間垂手捏了捏她的手指,暗中發泄不滿似得把薛玉霄的手背磨出一塊紅印。

你倒是高潔了,那我呢?

薛玉霄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被搓得手背紅紅,心說怎麼連這樣講都不滿意?難道這故事還能編的更縝密麼……再說她也沒編造啊,這不就是事實?

兩人眼神交彙一刹,又很快各自分開,扮演好“高潔摯友”的形象。

此刻已至深夜,崔錦章收拾藥箱準備告彆,但收到一半動作忽然一頓,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三姐姐,我有個不情之請,能借一步說話嗎?”

薛玉霄應道:“好。”

她站起身,抓了一把裴飲雪暗自摩挲的手指握了握,回頭低聲囑咐道:“廊下風大,你彆跑出來相陪了,小心受涼,我去去就回。”

裴飲雪歎道:“我知道,一定是我不能聽的。我們都這樣冰清玉潔、毫無私情了,還有什麼我不能聽?”

崔錦章聞言,臉頰微紅地解釋道:“其實就這麼說也無妨,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三姐姐,京兆有幾家醫館一直是我資助的,然而前一陣子陪都有亂賊,醫館低價診治,賠了不少,我是男子,又立誌不嫁,家族中沒有我的私產,我怕這幾家醫館再倒閉,百姓就更沒有地方看病了……”

“京中的醫館病坊大多價格昂貴。”薛玉霄道,“平民百姓之家,哪裡經得起大病一場。我名下至今有義診開放,所耗費的藥材經費不在少數,資助醫館本來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

“所以我……”崔錦章說到這裡,頗有些不好意思,“想借一點錢周轉。”

薛玉霄已經猜到他的請求:“你放心,我會幫忙的。”

裴飲雪聽到是這種事,心中覺得自己太過敏.感了……怎麼在她身邊待久了,隻要見到男子跟她私下親近說話,便如此多疑?他莫名感到愧疚,剛想道歉,就見到崔錦章十分高興地撲過來抱了她一下,抓著薛玉霄的手道:“三姐姐,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一定會幫我的。”

裴飲雪:“……”

多疑也不能是我的錯。

薛玉霄被他撞了一下,向後踉蹌半步,差點被撲到傷口。她抬手護住胸.前,另一手扶住七郎的臂膀,道:“這種事怎麼不跟你姐姐講?難道崔明珠會不管你?”

崔錦章道:“姐姐需要出席名門宴會,要買美酒名馬,往來應酬,她這麼自由自在地就很好,不必為我擔心。我的路是自己選的,怎麼能讓家人為了我的想法而付出呢?我不想她還記掛著我的開銷,耽誤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說到這裡,又趕緊補充:“我會把錢還給你的,我的診金很貴。三姐姐,我可以做你的醫師,每日過來給你請平安脈,給你熬藥,我還可以給你做飯……”

裴飲雪默默地用手扣著桌案的邊緣,喉結微動,這句話聽在耳朵裡,跟“裴飲雪,你妻主現在是我的啦!”,似乎也沒什麼區彆。

薛玉霄身強體健,連這點外傷都沒放在眼裡,何況是什麼平安脈。她道:“為我倒不必,隻是裴郎生來身有頑疾,你為他把過脈,應當知道情況。七郎要是有空,還是多來看看他吧。”

崔錦章思慮片刻。他雖然醫術高明,但對於這種幾乎沒有根源的怪病也毫無頭緒,而且裴飲雪目前並無症狀,還是隻能以溫補調養為主:“好,我知道了。”

他說著看向裴飲雪,兩人目光交織……這位郎君清雅孤高,生得冰雕雪塑,好像不食煙火一般,但不知為何,崔錦章對他的目光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他下意識地避開,總覺得兩人之間存在著某種他還沒有理解、沒有品味到的競爭。

雖然無形,但確實存在。

為了打破這種令人脊背生涼的氣氛,崔錦章提議:“折騰了半夜,你們餓不餓,我給你們做點夜宵吃吧!”

薛玉霄正要推拒,忽然聽到他腹中隱隱叫喚起來,心中好笑:“明明自己餓了,還要假裝問我。”她體恤小郎君的顏麵,轉而答應,“有勞七郎了。”

崔錦章得到允準,眼睛一亮,掉頭便出門去廚房,他走了兩步,又倒退回來,腦袋從門框外冒出來:“你們家太大了,廚房在哪兒啊?”

薛玉霄笑道:“你走反了。”

崔錦章“哦”了一聲,退回來朝著相反的方向去,遠遠聽到薛玉霄不疾不徐的聲音。

“直走後再拐彎向右,見到紅梅的林子之後向東……”

他站在原地,用那種迷路小狗的目光哀怨地看著她:“路這麼難找,你真的要餓死自己嗎?”

薛玉霄起身道:“我帶你去。”

裴飲雪也跟著站起來:“我也想學一學。”

士族郎君是不學做飯烹飪的,每日打理內帷、計算賬目,支應一大家子幾百人口的大小雜事,這已經足夠操勞損耗心力,再加上家兵的度支、田莊上的事,還有農學選種……裴飲雪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兩半用,他還要學做飯?

薛玉霄愣了愣,拉住他的手給崔七帶路,裴飲雪執意跟過來,她也隻好給他係好披風,免得著涼,在路上問:“忙得過來嗎?”

裴飲雪平靜道:“以防你從美味菜肴當中,吃出什麼綿綿情意、切骨相思。”

薛玉霄微怔:“什麼菜這麼高級?”

裴飲雪輕輕歎氣,隨後又無奈地一笑:“有些時候外麵的殷勤手段連我也吃不消,倘若我是個女子,未必就能經得住如此甜言蜜語、柔情似水,但見你還是個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我也放心了。”

薛玉霄:“……你雖是用誇獎的語氣,但我聽出你在歎氣了。我怎麼不知道哪有甜言蜜語、哪有柔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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