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欲飲琵琶馬上催(5) 晉江獨家授權首……(1 / 2)

第46章

因薛玉霄勸降, 攻打蛟龍盤的傷亡比想象中要少很多。

軍帳之中,一眾水匪被捆縛著等候發落。蕭將軍大喜過望,對薛玉霄這樣的奇才更為渴求, 她希望薛玉霄能夠表明立場站在她這邊, 從此軍府蕭家勢力獨大, 最好她的裁決不必再跟桓成鳳商議, 於是大方地賣了個人情。

“既然都尉用言語勸降, 減少了西軍傷亡, 那麼這些人就交給你處置吧。”蕭妙有意拉攏。

桓成鳳本欲開口, 想說這些水匪劫掠人口、濫殺無辜, 罪不可赦。

然而這十二個字還沒開口, 就見到薛玉霄輕輕摩挲著手上的鐵指虎,麵無表情道:“周少蘭,蛟龍盤的眾人按照律法, 都是絞刑死罪。”

周少蘭被捆縛雙手, 她聞言額間冒汗, 目光緊緊地盯著她。

“賊匪從良, 要立下功勞為證。”薛玉霄道,“兩日後攻打憾天寨, 你帶著的這隊人從官兵的另一個方向奇襲而入, 斬殺土匪頭顱者,以此為標誌,可赦。”

桓成鳳的話硬生生被她自己咽回了肚子裡——一命換一命, 這些水賊想要活下來, 必然會拚命作戰,能夠讓正規軍減少非常多的犧牲,這裡的人除了蕭妙的“西軍”之外, 還有她麾下的“桓氏軍”,她也不想損兵折將。

周少蘭神情稍鬆,她手下的親密姐妹全都剽悍如虎、凶猛如鷹,拿下山匪的人頭不算難事,這相當於給了一條生路。她俯身低首,對著薛玉霄磕了個頭,聲音洪亮:“謝都尉!”

薛玉霄點了點頭,神情不變,忽然又道:“這一樁罪,算到這兒就結束了。但你們水寨裡有些人,卻不可赦。”

周少蘭的心再度提了起來。

“劫掠人口,可以戴罪立功,落草為寇,算是世事所迫。”薛玉霄看著她道,“但濫殺老弱,手上犯有百姓人頭者,當斬。”

周少蘭曾經是寧州邊防軍,對寧州百姓還算有那麼一點點同鄉之情。她本人雖然劫掠販賣、做了很多惡事,但對手無寸鐵的平常百姓倒沒有下手——她還指望著寧州百姓給她通風報信呢,所以在二當家斬殺信報使者時,才會勃然大怒。

她雖沒有做過這種事,但寨中確有一些毒瘤,大部分是後期擴張地盤、人手不足吸納進來的,殺了也並不痛惜。

“都尉,”周少蘭隻為一人求情,“其他人濫殺無辜,沒有江湖道義,即便您不說,我也會斬殺祭旗,從此歸順於朝。隻有我家老二,請都尉網開一麵!”

二當家跪在她身後。她能跟李清愁交手那麼久,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手。聞言立即叩首,對薛玉霄道:“隻要都尉放我一命,我願效犬馬之勞,將這條命供給薛都尉驅使!”

薛玉霄平淡無波地看著她,抬了下手。

旁邊的韋青燕抽劍出鞘,走到二當家麵前,雪光在眼前晃出刺目鋒芒。她一腳踩住二當家的肩膀,抬腕揚起——

“慢!”蕭平雨忍不住勸阻,“薛三,她實在英勇非凡,是難得勇猛至極的虎將,就這麼殺了,豈不可惜。”

桓二也立即附和:“這兩人俱是千裡挑一的好手,能跟清愁娘子搏鬥多時,不如特赦了吧。”

其他鳳將、文掾,也紛紛幫著求情,甚至兩位將軍都有開口的意思,隻是此前說了交給薛玉霄處理,這時不好立刻反悔。

薛玉霄卻不為所動,指著二當家,問周少蘭:“我殺了她,你可怨我?”

周少蘭道:“我與二妹同生共死多年,都尉大人要是殺她,我願隨之死!”

薛玉霄點頭,卻還沒有任何鬆動之意,道:“你們邊防軍出身,居然還能濫殺至此,不是我不痛惜,隻是朝廷有朝廷的軍法。”

說罷,韋青燕便作勢要砍。在刀鋒之下,二當家隻覺得一股血氣從腳底衝到腦海,極度的恐懼和後悔占據了所有神智。她猛地一偏身,讓韋青燕的長劍末端割開了她身上的繩索,隨後奪取長劍,當著薛玉霄的麵,將自己一頭長發從中割斷,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冒著沙啞血氣:“都尉大人!”

薛氏親衛上前,怕她做出傷人之舉。

薛玉霄輕輕道:“退下。”

眾人猶豫地看了一眼少主,這才後退收劍。

二當家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自己割斷的長發舉起來,眼睛泛著血絲:“我們當邊防軍時,想得也是為國守疆。然而邊防軍糧被貪,將士瀕臨餓死,又遭逢男蠻國的水賊侵襲,死得七七八八!我跟大姐都恨朝廷、恨官兵、恨你們這些軍府的都尉、將軍,居然對邊民之死無動於衷,久不來援。”

她說到這裡,半生英豪女兒,居然泛起淚花。

“我沉.淪亂世、作惡多端,不修善果,被都尉斬死無悔,可我大姐人中龍鳳,不該隨我而去!今日我割下頭發,以此代替首級,獻給都尉,立下軍令狀——如果剿滅憾天寨時,我不能親手殺了她們為首的大當家,不必這位軍娘拔劍,我自刎於軍前!”

說罷,二當家扔下長劍,上前幾步,將斷發交給薛玉霄,隨後低頭叩首。

眾人心中感慨,連蕭妙都略感欣羨,她知道這些匪軍其實賊性難改,非常難以馴服,但她們又著實勇猛好用,怕薛玉霄真的錯過兩人,連軍府都覺得損失。

蕭將軍不由道:“此乃悍將啊。”

薛玉霄看了她片刻,伸手接過斷發,道:“要是哪一日,你等故態複萌,殘殺老幼,犯下軍令。即便戰功赫赫,我必斬之。”

二當家砰地磕了個響頭。

薛玉霄看著她隻剩下齊耳的斷發,被劍鋒割得亂糟糟的,齊人斷發如死,輕易不敢毀傷,這樣也算有十足的誠意了。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二當家道:“關海潮。”

海潮。這名字起得倒是很威壯,加上又姓關,有阻攔浪潮、鎮守湖海之意。

薛玉霄道:“你們兩人將符合條件、沒有殘殺過百姓的水匪編成一隊,告訴她們如何棄暗投明、金盆洗手,等到攻打憾天寨時,我要看到你們蛟龍盤的隊旗插在山間寨頭上,取山匪的首級,獻給將軍。”

兩人異口同聲,但說得不是獻給將軍:“必斬賊首以獻少主!”

薛玉霄:“……”

不會拐彎的直腸子,我也有上司好不好?

她的表情有點繃不住,揮揮手讓韋青燕把她們帶下去,很敬重地朝著兩位將軍行了個禮。

蕭妙和桓成鳳倒沒在意。她們兩人分彆掌控著數萬的軍隊,有自己親軍盤桓駐紮的地盤,還不至於為難薛玉霄。畢竟薛玉霄手下符合官職的正式建製隻有一千,哪怕算上薛氏的家兵,數額也不足以撼動京兆防衛、以及兩人在軍府的地位。

在接下來攻打憾天寨山匪的討論中,薛玉霄顯得異常低調,全程都沒有說什麼話,將自己的存在感將至最低。

議事結束,她走出軍帳,這才有空跟李清愁說幾句話,沒想到對方開口的第一句是:“李芙蓉受傷了。”

薛玉霄愣了愣:“什麼?”

怪不得剛剛沒見到她。

“流矢傷了左臂。”李清愁道,“外傷需要處理。打憾天寨的時候估計用不上她了。”

薛玉霄道:“她這麼勇猛迅捷,撕出一條血路,功勞不小。既受了傷,戰功就更高一層,是該好好休息。”

李清愁道:“她簡直是個瘋子,寨門上那麼多弓箭手,箭落如雨,也敢往裡衝。”

薛玉霄瞥了她一眼,心說你也沒好到哪兒去,在人家地盤跟關海潮打了個來回,要是我不去,你就被她們姐妹倆紮成篩子了。

李清愁說完這話,也意識到薛玉霄及時趕到,免除她一對二的困境,便岔開話題:“水匪用的箭矢都舊了,大多有鏽,傷口……”

薛玉霄腳步一頓,腦海中突然冒出“破傷風”這三個字。她解下令牌,跟身側韋青燕道:“去請崔小神醫,勞煩他到芙蓉娘的帳中看一看。”

韋青燕得令離去。薛玉霄思考片刻,還是沒放下心來:“我們去看看。”

李清愁立刻跟上她,嘴上問了句:“她心思難測,說不準哪一天會想殺你。”

“是啊,我袖手旁觀也不算錯。”薛玉霄頷首認可,“不過要是少了芙蓉娘,誰來打頭陣呢?”

李清愁知道她是嘴上找了個借口,實際上是不忍讓軍府娘子為征戰而死。李芙蓉雖然尖酸刻薄、人很難相處,但作為同袍姐妹來說,唇亡齒寒,不忍見之為國而死,也是天理常情。

兩人腳步未止,跟崔錦章幾乎同時到。

崔神醫挎著他的小藥箱,才隨軍幾日,白淨的道袍就變得灰撲撲的,整個人像是在地上滾了一圈兒的糯米團子,臉倒是還很乾淨俊秀。

他並不那麼嬌氣,不顧形象地鑽進軍帳裡,嘴裡念叨著“金創瘛疭”,一邊湊過去跟女醫們混在一起,盯著她們清理過的傷口。

前漢有一本醫書,名為《金創瘛疭方》,病症就是在受傷後手腳痙攣,與破傷風的病症相差無幾。

李芙蓉雖然被壓著處理傷口,精神卻很好,她眼神陰沉地盯著崔錦章,認出他的身份:“崔七?這是軍營,你一介未婚男子,怎麼可以到這種地方——”

“我讓他來的。”薛玉霄撩起軍帳,迎麵就聽見這麼一句話,她淡定道,“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受著傷還得罪醫師,芙蓉娘的命就這麼不值錢?”

李芙蓉被氣得火氣上湧,登時就要起身,被女醫聯手壓了下去。沒有麻藥,醫師們給她清理傷口,李芙蓉臉色一白,額頭滲汗,緊咬牙關吐出一句:“不用你施舍!”

薛玉霄笑眯眯地看著她,也不還嘴。

清理完傷口,崔錦章眼神愈發專注,他吩咐道:“壓住她,不許動。”

女醫們知道崔七的名聲,對這種神醫頗為敬重,當即將李芙蓉壓得死死的。崔錦章便挽起袖子,反複洗乾淨了手,然後掏出一瓶研磨好的藥粉,挖開傷口,將藥粉覆蓋在箭傷上。

李芙蓉剛剛被挑出羽箭,都能忍痛不言,但這藥粉劇痛無比,她瞬間叫出聲來,聲音裡這股痛感幾乎能穿透耳膜。

崔錦章麵不改色,臉上毫無驚訝,嫻熟道:“摁住,彆讓跑了。”

幾個女人都摁得滿頭是汗,敢當先鋒衝進戰陣裡的芙蓉娘慘叫連連,聲音傳遍整個軍營。連一旁的李清愁都默默後退了一步,小聲道:“七公子沒有婚配,是不是有這方麵原因?”

薛玉霄:“……應該沒有……”

“啊!”

她說不下去,含蓄道:“也許有一點……”

“啊——!”

好慘的叫聲。

薛玉霄摸摸自己的良心,實在昧不下去,喃喃道:“……崔家主君著急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李清愁咽了下口水:“我突然害怕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