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欲飲琵琶馬上催(5) 晉江獨家授權首……(2 / 2)

止血包紮,上好了藥。崔錦章寫了一張內服的方子,跟其餘軍醫道:“……蟬蛻、白附子、全蠍……天麻、膽南星……對,以水煎服……”

小神醫寫完方子,交給李氏親衛,就低頭收拾藥箱。他到了薛玉霄跟前停下,很關心地問:“三姐姐,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薛玉霄飛快答道。

李清愁以為他隻是醫者仁心,樂於治病,立馬跟著道:“我也沒有。”

崔錦章看了她一眼,沒回答,隻對著薛玉霄繼續關注下去,毫不掩飾自己對債主的殷勤:“我還是給你把把脈吧,要不然什麼都不乾,心裡有點……”

薛玉霄忙道:“真的不用。”

小神醫肉眼可見地露出失望之色,他歎了口氣,嘀咕道:“……那也不能退錢……”說著剛要走,身後猛地傳來李芙蓉的聲音。

她差點痛暈過去,混罵了一句:“薛玉霄!!帶著你的姘頭給我滾!!!”

薛玉霄:“……”

呃……不是我的姘……

崔錦章也不是泥人捏的,他行醫在外,肯定不會脾氣好到任人揉搓,當即挽起道袍袖口,隔著一道軍帳,氣勢洶洶地回:“我剛剛救了你,你還不分青紅皂白地汙蔑我,你不要臉!”

薛玉霄:“……”

不對,你不是以水為鏡,不在乎彆人的言語嗎?

李芙蓉好像從床上坐了起來,簡陋搭建的行軍床吱嘎一聲。她怒道:“薛玉霄,你是不是誠心讓這小郎君過來折磨我的!你這麼大一個軍府娘子,居然使這種下作手段!”

薛玉霄:“我沒……”

崔錦章立刻說:“你彆罵薛都尉。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三姐姐就該讓你啪嘰一聲死掉!”

這是什麼擬聲詞,死掉居然是啪嘰一聲。

薛玉霄伸手拉架,牢牢抓住崔七的肩膀,以防他衝進去真跟李芙蓉打起來——雖說李芙蓉再生氣也不可能跟男人動手,但總歸當麵罵和隔著一道帳子罵,效果還是不一樣的。

崔錦章罵完幾句出了氣,神清氣爽,掉頭就走,完全不在乎自己作為男兒的名譽。他走到一半,又折返回來,認真地說:“明天如果受傷了要來找我。”

薛玉霄無可奈何,隻好點頭:“好好,快去休息吧。”

崔七這才乖乖離開。

收編蛟龍盤的水匪後,官兵修整了兩日,隨後攻打憾天寨。

這次不需要太多的計謀,因為山匪跟水匪不同,沒有神出鬼沒的水戰本事。加上城中的奸細消息已不可靠,失去了情報的優勢,官兵得勝,隻是時間問題。

這一次,薛玉霄根本沒有進入戰局中心。她身邊帶著韋青燕,就在旁邊盯著蛟龍盤的水匪。那些水賊為了戴罪立功、從此金盆洗手變成正規軍,所以悍不畏死,像一道銳利箭鋒,直插進山寨中。

尤其是周少蘭與關海潮,她們兩人的確是悍將,有以一當十之勇。薛玉霄估摸著……要是單打獨鬥,可能韋青燕、韋青雲姐妹都不如她們兩人。

不過韋家姐妹身家清白,乃是薛氏蔭戶出身,善良正直,忠誠不二。而她們兩人則為亂世之賊也,調.教好了是虎豹,調.教不好,就是隨時會反咬一口的豺狼。

薛玉霄隻是遠遠觀望著,她的都尉小旗就插在百步之外。僅是一麵旗幟而已,甚至都不是軍旗,但所有被收編的水匪都如同芒刺在背,不敢後退,仿佛退到都尉旗後,就會被薛玉霄下令斬首——她明明不是監斬官,然而身上的殺伐之氣,卻讓眾人不敢忤逆。

在她的目光凝望之下,蛟龍盤的旗幟插在了山寨的門樓上。

這是薛玉霄為她們新做的旗,以水藍為底色,上麵是一隻盤旋的蛟龍,背麵有一個“薛”字,以昭示歸屬。

龍旗飄揚,在旗幟之下,關海潮如約擒拿到了賊首,她一頭刺目的短發,在眾人之中格外顯眼,皮甲上到處都是被刀劍戳出的凹痕,渾身浴血,在龍旗下舉起一顆人頭。

正是憾天寨的大當家。

薛玉霄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關娘子舉起頭顱,將周圍的山匪逼退一圈,酣暢大笑道:“怪隻怪你們沒這個運道,排在我們水寨後麵,項上人頭隻能徒作功勳,以獻我主!”

說罷,她仗著武藝高強,闖出包圍,從兩米多的高處一躍而下,渾身冒著血腥氣,衝到薛玉霄跟前,雙手血跡斑斑,舉起頭顱。

薛玉霄目不斜視,隻望著戰局,淡淡道:“好。確是一員悍將,青燕,給姐妹換刀。”

韋青燕取出一把精鋼所製的長劍,用這把百煉之兵換下關海潮用的刀。關海潮欣喜至極,愛不釋手,不待她撫摸劍身,薛玉霄便又親自取出一件深藍頭巾遞給了她。

關海潮看著少主手中的頭巾,登時呆住,又摸了摸自己耳畔的碎發,用雙手接過,跪地道:“謝少主賜!”

她立馬用頭巾利落地紮起碎發,站在主人的身後。

薛玉霄控製著自己彆去看那顆人頭,她膽子確實不小,但現代人靈魂的本能,還是讓她儘量避開這種前世隻有在影視作品裡才能看到的畫麵,她道:“將首級送到將軍手中。”

“是。”薛氏親衛領命而去。

賊首一死,憾天寨潰不成軍,戰事瀕臨結束。

薛玉霄看了一會兒,見李清愁也並沒有什麼危險,調轉馬頭,剛要離去,就聽見身後響起一聲力竭的怒吼:“……軍賊!還我大姐命來!”

在龍旗之下,也就是關海潮割掉大當家頭顱的地方。一個精壯娘子拉滿長弓,手臂繃得極緊,她是憾天寨罕見的神射手,在吼聲落地時,一支羽箭也嗖地破空,迅捷如電地迸射過來!

薛玉霄抽劍轉身,架在胸.前格擋,然而這箭矢在半空中便被關海潮掃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地鏘然鳴聲。薛玉霄瞥了地麵的斷矢一眼,道:“好射術。”

關海潮道:“我為少主取她頭來!”

一旁的韋青燕瞥了她一眼:“你大姐還在浴血奮戰,你倒會討好。”

關海潮衝著她呲牙一笑:“自家姐妹,韋首領不要嫉妒我得寵嘛。”

“戴罪之身,還能說出這種話。”韋青燕扭頭不看她。

薛玉霄道:“不必去,這樁功讓給其他軍將,她……”

話音未落,那個神射手再度張弓,又飛來一道箭矢,關海潮上前擋住,折箭在地。

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弓箭手身上,以防她真的傷到薛玉霄。這時,一個沒有取得人頭、即將被軍法絞死的水賊雙目赤紅,突然回身衝了上來,報複般地撞向薛玉霄。

因為她是被收編的水賊,眾人沒有太過防備,居然真的讓她接近,掄起一把滿是破口的柴刀,哐當一聲砸在了薛玉霄身前的輕甲上。

她身上甲胄昂貴,雖然輕,但卻十分結實。薛玉霄隻覺胸口沉甸甸地一壓,有什麼東西哢嚓一聲,甲胄上麵隻淺淺地出現一道白痕,連凹陷都沒有形成。

“少主!”

“都尉!”

眾人驚呼聲中,韋青燕一劍殺了反咬一口的水賊,暗罵“賊性難改”,當即回身推開關海潮,擠到薛玉霄身前。

薛玉霄開口道:“彆急,我沒事。”

她神態無恙,連皮都沒破,這傷甚至還不如在山海渡被那個漁婆砸的一下。但薛玉霄莫名心神一凝,她解開胸甲,忽然有一個碎片掉落出來。

是銅鏡。

薛玉霄呼吸微頓,放在心頭的半麵銅鏡碎成數片,被剛剛那一下的重力砸得四分五裂——但她卻毫發無損。薛玉霄對著它們愣了一下,撿起碎片,把碎裂的半麵銅鏡用布包好。

關海潮多嘴道:“主人,這什麼玩意兒?碎了就彆要了。”

薛玉霄涼颼颼地瞥了她一眼。

關娘子被看得脊背一涼,立刻閉嘴,耗子見了貓一樣憋在旁邊,給自己大姐助威都不敢太大聲。

……

陪都。

秋末初冬,時節更替。裴飲雪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冬日計算炭火損耗,思緒驀然一斷。

他的神思像是瞬間被攥緊了,隨後理智如琴弦崩斷,一種非常強烈的不安卷席過來。

裴飲雪放下賬冊,在室內徘徊了幾步。一旁閒下來做繡活兒的薛明嚴停下動作,抬眸看著他的背影:“怎麼了?”

“師兄。”裴飲雪抬手捂住心口,“我突然很擔心她。”

薛明嚴道:“算算時日,她們應該快回來了。攻下水寨的捷報剛進了鳳閣,母親昨日都開懷了許多,三妹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徒增憂心。”

裴飲雪取出半麵銅鏡,他就放在身邊,時常摩挲凝視,撫摸裂紋,甚至連上麵碎裂的痕跡都已經熟稔於心。他沒有仔細看過薛玉霄所持的另一半,但卻完全知道另一半的樣子。

裴飲雪沉思須臾,沒有過多猶豫就下了決定:“還劍,遣人去備馬車。”

“你要乾什麼?”薛明嚴起身。

“二哥,”裴飲雪道,“我要去接她。”

“你——”薛明嚴皺眉道,“沒有出關令牌,沒有文書,你最多隻能到紅葉山寺之下,根本不可能進入行軍官道,你接不到她。”

裴飲雪沉默片刻,說:“那我去等她。”

“京郊秋風凜冽,馬上要入冬了。歸期未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薛明嚴抓住他的胳膊,“你平日裡冷靜理智,萬事皆通,怎麼這時候犯糊塗,三妹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裴飲雪輕輕歎了口氣。

他眉目清冷,憂慮之情在他的眉宇之間,其實是很淡很淡的,就仿佛他的動情、他的傾慕,一切都非常淡漠而安靜,但在這種不過多表達的寧靜下,卻有一種極為懇切果決、如同不化堅冰的力量。

“二哥。”裴飲雪接過還劍遞來的披風,把銅鏡貼身放回,托付道,“勞煩你幫我照應薛園,隻要見到妻主,我立即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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