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晚來天欲雪(2) 晉江獨家授權首發,……(2 / 2)

還是謝不疑的那串更名貴。

裴飲雪喉結一梗,莫名湧起一陣慚羞之意。他的高傲冷淡、離於世俗,仿佛已經紛紛零落成泥,墜為一個再尋常普通不過的世俗兒郎。裴飲雪對自己這種無法控製的變化十分無措,覺得自己這樣著實不該,便又將琉璃佛珠遞給她,強忍情緒,目光清潤如水波震蕩:“還給你。”

薛玉霄將佛珠裝入繡囊,戴著他的素色菩提珠,說:“你的就很好。怎麼不高興地把嘴唇都咬破了?我來看看……”

她的聲音愈發低微清幽,帶著菩提珠的手抵上他的下頷,從珠串上垂下來的細穗在半空中輕晃。薛玉霄垂睫看過來,慢慢靠近,將裴飲雪擋在馬車內一個逼仄的角落,她的目光和氣息如清風般掃過唇畔。

裴飲雪心口猛地一跳,幾乎慌亂欲逃,他側過頭想要躲避,然而薛玉霄的手卻穩穩地捧著麵頰,指骨在下頷上緩慢又溫柔的摩挲……她溫暖柔軟的指尖碰到他唇上淺淺的齒印。

濕潤之意沾上指尖。

薛玉霄心念驟亂,她這七竅開了六竅的腦子再度停機,全憑本能地貼過去。她想著裴郎清淡寡寂的性子,居然能這樣活色生香……世人總偏愛撚酸吃醋會撒嬌的小郎君,倒也不算過錯。

裴飲雪眼尾愈發泛紅,手心裡緊張濕潤,不由抵住馬車的內壁,將旁邊的布料裝飾攥得皺巴巴的。他清冷的氣息被薛玉霄染透了,耳根燒起來,不敢看她,隻能感覺到她的指尖摩挲著薄唇,揉得紅腫一片。

薛玉霄低首貼近,兩人的唇隻差分毫便相貼。刹那間馬車一動,裴飲雪猛地偏過頭,抱住她的腰身,把頭埋在薛玉霄的肩膀上。

他喉間艱澀一動,輕道:“……車外常有路人,你……你會弄出聲響的。”

薛玉霄驀然醒轉,也發覺在馬車上做這種事太過不妥,就算她不要臉,外麵那麼多侍從護衛、過往行人,裴郎的臉往哪兒放?何況她……她其實沒那麼不要臉啊。

她回抱住裴飲雪的腰身,手放在脊背上,視線遊移:“……我就是看看你咬到哪兒了?彆生氣了,王珩他應該也不是故意的吧。”

她不說還好,一說出來,裴飲雪立即咬了她一口,雖然不痛不癢,但還是咬皺了衣物。他嫌不解氣,往薛玉霄白潤的耳後輕咬一口,低聲:“恨死你了。”

薛玉霄:“……乾嘛咬我,彆跟謝不疑學壞,他……呃。”

裴飲雪嚴肅地盯著她。

“……我不說了。”薛玉霄對自己有著比較清醒的認知,“我隻是不懂男人,真的。”

……

十餘日後,千秋節。

宴會在晚上舉行,東齊的正式宴會大多在夜晚,黃昏之交多為吉時。

此時已到冬至月,收到禮官邀請後,薛玉霄便在家中沐浴梳洗,盛裝打扮。宴會無需官員穿著公服,所以士族娘子們大多衣著名貴,借此機會來彰顯體麵、炫耀自家雄厚的實力。

這種時候不必太低調,過於低調反而引人注目。薛玉霄試了兩套禮服,皆是鮮豔濃重之色,襯得她溫柔明麗的麵容如同牡丹盛放,都不必靠近,仿佛就能聞到薛娘身上的馥鬱香氣。

裴飲雪將一件金色刺繡的披風攏到她肩上,低語道:“若來世我為女子你為男,便以金屋藏之,不放給眾人看。”

薛玉霄道:“上一個金屋藏嬌的可把人家給休了啊。”

東齊流傳的“金屋藏嬌”雖然也是漢代典故,但那位“陳阿嬌”卻是一位出身顯赫的俊秀少年。一般來說,人們皆以帶“女”字的字眼為重,譬如薛玉霄字嬋娟,薛司空名為澤姝,“陳阿嬌”的母親、漢室宗親,則名為劉嫖。“阿嬌”是小名,意思是身份貴比女子,可見其出身之尊。

不過這位“陳阿嬌”最終還是被皇帝廢黜,幽居長門。長門宮儘日無梳洗,乃是冷宮。

裴飲雪給她係腰帶上的環佩,手上微微用了點力,瞥她一眼:“話是這麼接的嗎?”

薛玉霄反應過來,誠懇道:“我錯了。”

她這麼乖乖改之,裴飲雪反而臉上一熱,假裝不為所動。他低下身給薛玉霄整理裙擺,以及落在裙擺上的一組玉佩。

至黃昏將要入夜時,兩人上車入宮,在宮禁處驗證身份、卸下兵刃,隨行的親衛也留在那裡。

入宮後停車步行,宮侍前來接引,抵達千秋殿。殿內儘是宗室重臣攜其家眷,有幾個身負誥命的郎君彼此交談。

薛玉霄踏入殿中,裙上的佩環叮當作響,鬢發流蘇輕動,耳環耀目,一身尊貴奪目的正紅金繡合領大袖衫,上麵遍布雲霞翟紋,紋飾繁複美麗,光豔照人,半麵宮殿仿佛都被照亮了幾度。

彆說被帶來參宴、沒有出嫁的小郎君們,就是已經成家的青年人夫,也被晃得眼神一滯,挪不開視線。

不遠處就是李芙蓉與李清愁,她們兩人才封了伯爵、郡伯之位,年輕有為,加上一個喪夫、一個未娶,都被李靜瑤特意帶來。兩人很不幸地被大司農安排在不遠的位置,見了麵一言不發,直到薛玉霄進來,李芙蓉才舔了舔後槽牙,道:“跟隻花孔雀似的,誰稀罕看她。”

李清愁看了看她身上的深紫色金繡長裙,心說貴族參宴的禮節如此,你也沒好到哪兒去。她忍不住反唇相譏:“嬋娟秀骨天成,美麗無匹,你不稀罕,那你看什麼?”

李芙蓉收回視線,灌了一杯酒,冷冷道:“我說她,關你什麼事。”

兩人正暗地裡拌嘴,薛玉霄便走了過來。她一走近,雙方反而都不吵架了。李清愁起身迎接,芙蓉娘則是視線幽沉地盯著她看,一邊覺得討厭,把頭轉開,過一會兒又轉過來再看兩眼,看看她到底有多討厭。

李清愁作苦惱狀,玩笑道:“你一來真是豔麗奪目,不用過去都感覺到處是春心萌動的味道……呃……”她瞥見裴飲雪的神色,立即轉折,“不過裴郎君在側,尋常兒郎即便心向往之,也會自慚形穢,不敢近前了。”

這話說得沒錯。

裴飲雪隨她穿著豔色,卻不染半分塵埃俗意,宛如雪下紅梅,具絕代姿容,讓很多人望而卻步,自歎不如。

裴飲雪在薛玉霄身後半步,抬手向兩人行禮,文質彬彬,態度禮貌疏離。

李清愁回禮,問:“怎麼司空大人不曾來?”

薛玉霄道:“母親身份貴重,怎麼能跟我一起入場。何況王丞相也沒到,她們兩人說不定讓陛下都得等一等。”

李清愁笑道:“千秋節雖是陛下生辰,實則為京中歡慶節日,百姓張燈結彩,舉辦燈會酒席,熱鬨非凡。若非司農卿一定要我來,我肯定辭謝禮官,在陪都的街頭巷尾自尋快活了。”

薛玉霄輕“咦”一聲,轉頭看向袁氏席位:“難道不是袁公子陪袁氏正君參宴,所以你才——”

李清愁拉住她的手臂:“留點麵子,留點麵子……”

薛玉霄看了一下兩人的坐席,又瞥了一眼上首,帶著裴郎坐到她身邊。

隨後不久,崔家主君攜崔七郎入席,又半炷香,四殿下從珊瑚宮而來,坐於皇族宗室之間。天色徹底昏暗下去,星辰轉動,薛司空、王丞相才到,王珩隨之而來。

兩位士族權臣入席,眾多晚輩皆起身行禮致意。薛澤姝隻看了看女兒的位置,沒理會其他人,巧的是,王秀也隻看了一眼薛玉霄在哪裡。

薛澤姝深覺奇怪,腦子忽然警鈴大作,低聲質問她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家霄兒好,羨慕我的寶貝女兒聰慧能乾,想收她作義女,我告訴你,你可——”

王秀打斷道:“沒有。”

薛澤姝噎了一下,心道沒眼光的東西,掉頭與她分開。

兩人一到,便有宮侍呈佳肴美酒,山珍海味擺滿食案,皇帝攜著鳳君入殿。

不待眾人行禮,謝馥便抬手免去。得益於今日恰逢初雪,乃是祥瑞豐收之兆,她心情還不錯,伸手去挽薛明懷的手。

薛明懷被她握住,低頭看了一眼,沒有掙紮。他坐到謝馥的右方稍靠下的位置,麵前是與諸位外臣相隔的垂墜珠簾。

他看了一眼薛玉霄,轉而抬手讓謝不疑過來。四殿下從那邊走來,靠在鳳君近處獨設席位,他接過宮侍手上的銀筷,給鳳君布了幾道菜,低聲道:“她最多隻可在那裡,再近就惹人注意了。”

薛明懷的手指摩挲著袖邊,道:“……我知道。你常喝冷酒,已經傷了脾胃,記得少喝。”

謝不疑先是長歎,隨後又粲然一笑,鳳眸彎起:“這話要是從你妹妹嘴裡說出來就好了,四郎心裡真是不勝感激啊。”

兩人竊竊私語,謝馥總覺得背後一寒,危機感滴溜溜亂轉,她蹙眉道:“四郎,你跟明懷說什麼呢?”

謝不疑抬頭,隨口道:“你們成婚多年都沒有嫡出皇女,我真為皇姐和姐夫擔心。莫非姐夫身體有恙,還是皇姐不行?那兩個侍君肚子裡真是皇姐的嗎?崔七郎恰巧在這裡,要不要……”

謝馥額頭青筋凸起,啪得把手邊的一柄折扇扔過去,就知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道:“大庭廣眾,你說得什麼話?”

謝不疑把地上的扇子撿起來,自己留著扇風,跟薛明懷道:“心裡明明瞧不上我,還逼我維護皇室體麵,真是一天也受不了。”

話音甫落,忽有宮侍又帶著一個年輕俊美的侍君而來。此人穿得十分華貴,眼中隱隱有淚,當著眾宗親重臣的麵走入珠簾,依偎在謝馥身畔,拉著她的手在衣物遮掩在輕輕摸了摸小腹,一派柔弱無依之態。

這就是謝不疑口中的“身懷有孕的侍君”。

謝馥將他攬入懷抱,親昵詢問了幾句。一旁的薛明懷仿佛已經習慣,麵無表情,倒是薛玉霄盯著看了兩眼。

裴飲雪拉了拉她的衣袖:“看什麼呢。”

薛玉霄沉默半晌,篤定:“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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