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先生的成果非常重要。時隔多年,我又看到了美妙的公理方法,而非彈道的計算圖。我相信,凡服從於科學思維的一切知識,隻要準備發展成一門理論,就必然要受公理方法的支配,受數學的支配。”
希爾伯特仍然沉醉於他的數學公理化事業之中。
不過就像晚年的愛因斯坦研究大一統理論,希爾伯特的公理化有那麼一絲縹緲。
希爾伯特運氣好一些,生前就看到有人打破了他的幻想,好歹有了交代。
——那位叫做哥德爾的數學天才此時還在讀中學。
數學會議結束後,希爾伯特邀請李諭吃飯,他們的物資非常短缺,桌子上隻有麵包和香腸,以及少量蘸醬。
希爾伯特苦澀說:“要是馬克繼續貶值下去,我們連香腸都吃不上了。”
李諭說:“教授的預言說不定會成真。”
希爾伯特愣一愣,“我可不想做這樣的預言。”
——
李諭沒有在哥廷根停留過久,兩天後繼續前往了柏林。
愛因斯坦早就收到李諭的電報,騎著一輛自行車來火車站迎接他。
“你好,東方的李諭先生!”愛因斯坦扶著自行車說,“歡迎你的到來!”
“你好,愛因斯坦教授,”李諭看著他的自行車,“你確定能用它把我拉回去?”
愛因斯坦自信道:“當然可以,上車吧!”
他騎了沒多久就堅持不住:“從能量守恒的角度來說,我已經消耗掉了今天所有的進食。”
李諭笑道:“那就換人吧。”
兩人就這麼輪流蹬著自行車,騎向科學院。
愛因斯坦在路上問道:“在英國時,有沒有獲得考察隊的消息?”
“觀測日食?”李諭說,“我見到了愛丁頓本人,他對這次考察準備得非常充分。”
愛因斯坦說:“還好有人懂得相對論的意義,不然德國科學院在幾年之內都沒有能力再派出一支考察隊。德國的經濟已經徹底毀了,我所居住的公寓電梯無法運轉,取暖更是問題,整個冬天在瑟瑟發抖中度過。科學院怎麼可能還有錢支持遠洋考察。”
到地方後,他們都有點氣喘籲籲,愛因斯坦說:“現在找一輛車很難,加油也是問題,好在自行車足夠省錢。”
“能鍛煉身體真是太好了,”李諭笑道,然後問,“普朗克教授在嗎?”
“在的,我們去看望一下。見到你,他或許會開心一點。”愛因斯坦說。
“教授怎麼了?”李諭問。
愛因斯坦說:“兩年前普朗克教授的女兒難產而死,已經讓他心如刀絞;去年他的小兒子在戰爭中負傷死去,對他的打擊非常大。”
普朗克的痛苦還沒結束,他的另一個女兒嫁給了死去姐姐的丈夫,沒想到今年年底也因難產而死。
在他的四個孩子中,隻有小兒子因為在法國的監獄中幸免於難。
兩人進入普朗克的辦公室,李諭看得出普朗克明顯蒼老了不少。
“教授,您的不幸令我非常痛心。”李諭說。
愛因斯坦也說:“希望您不要被痛苦所淹沒。”
“兩位請坐吧,”普朗克擠出笑容,然後說,“我現在明白了,隻有當一個人在自己身上感受到戰爭所帶來的苦難時,這種苦難才產生痛苦。而且失去了才知道,我以往過低評價了卡爾(戰爭中死去的兒子)。
“戰爭之前,他一直放任自流,不能安心從事一項高尚的職業,我一直責怪他。直到他參軍入伍,在一場歐洲試圖摧毀自身文明的戰爭中死去。
“沒有戰爭,我將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價值;現在我知道了他的價值,但我必須失去他。”
李諭感歎道:“在中國的古語中,中年喪子是人生三大不幸之一,請教授節哀。”
普朗克說:“我在做自我開導,我明白,我們沒有權利得到生活帶給我們的所有好事;不幸是人的自然狀態,但不是不可避免的狀態。人世間有許多寶貴的東西,生命的價值是由人們生活的方式來決定的。所以即便曆儘苦難,人們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他們的職責上,去工作,去向最親愛的人表明他們的愛,這種愛就像他們自己所願意體驗到的那麼多。”
經曆了這些痛苦,普朗克在人生感悟方麵有點深刻。
李諭隻能找點好事情讓他開心一下:“在法國和英國時,我與科學界有很多聯絡,其中有諾貝爾獎提名資格的幾位,都願意把提名給予教授您。”
“很慶幸他們沒有因為戰爭,而選擇敵對德國的科學界。”普朗克說。
他的眼神中重新有了光彩,因為他很清楚,想重振德國的聲望,科學是非常重要的一條路,也是他們最擅長的。
這個節骨眼上,自己不能倒下。
愛因斯坦說:“玻恩、洛倫茲、維恩以及索末菲幾位教授也願意提名您。”
普朗克說:“實際上,我在今年的提名中,給了你的廣義相對論。”
“日食結果沒有出來,已經來不及,”愛因斯坦搖頭說,“獲獎的大概率會是斯塔克。”
普朗克最終拿到了1918年也就是去年補發的諾獎,今年的則會頒發給斯塔克。
至於李諭的打算,隻能暫時往後延延,反正也不著急。
諾獎委員會選普朗克與斯塔克非常有代表性,他們一個是理論物理學家,一個是實驗物理學家。
斯塔克這人和萊納德一樣,非常不喜歡理論,也不喜歡搞理論的人,同時非常反猶。,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