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飛凡在多倫多大學不時給國內發回電報,從內容看,胰島素進入臨床的速度異常快,他們已經找到提純的辦法,並申請了專利,基本代表馬上可以進行臨床治療。
之後得想辦法儘快把這項專利在國內落地,李諭在上海接收的拜耳藥廠能夠進行生產,就是價格肯定便宜不了。
最近吳有訓等人要動身赴美留學,李諭也準備去趟美國,畢竟老外還是不太認可東方科學家,李諭算是另類中的另類。
李諭必須靠自己的地位幫他們爭取到應有的尊重,才能進而獲得諾獎。
另外,愛因斯坦今年肯定是可以拿獎了,拖了一年,諾獎評委會終究壓不住了。到時候李諭可以順便去參加個頒獎典禮。
而在此之前,李諭要在上海進行幾次理論物理學的演講,然後乘船出發。
為了宣傳理論科學,李諭又專門寫了一本小冊子,用通俗的方式講相對論和量子力學。
小冊子依舊由商務印書館發行,他們印刷了幾年《科學雜誌》,對科學公式的排版非常有心得。
商務印書館中,張元濟看著這本小冊子很有把握地說:“第一批印刷最少一萬冊。”
李諭說:“按照流程,你們不是應該先審議審議嗎。”
張元濟說:“我們哪有審閱這種書籍的本事,能有一本中文版的就謝天謝地。”
“我的意思是最少保證彆有字體錯誤。”李諭說。
“這一點確實有必要,”張元濟點頭說,“院士先生太愛用簡體字了,我得找兩個編輯一點點都修正成繁體字出版。”
李諭笑道:“我是圖方便!”
張元濟招呼道:“雁冰、警民,你們過來一下。”
兩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主編,您叫我們。”
張元濟把小冊子遞給他們:“這是李諭院士的大作,好好進行文字修訂,儘快出版。”
兩個年輕人聽到這個任務都很興奮:“太榮幸了,竟然能編譯院士先生的大作!”
“有勞兩位編輯。”
李諭認識他們,雁冰就是沈雁冰,更為人所知的名字叫做茅盾;警民則是鄭振鐸的字。
茅盾說:“我聽過院士先生的好幾場講座,正愁著沒有深入了解相對論的書籍。雖然關於它的數學和物理原理搞不清楚,但這種哲學思想令人著迷,就像當年嚴複先生翻譯的《天演論》一樣驚世駭俗。”
李諭說:“所以我認為多介紹介紹相對論很有必要,我怕有人生拉硬套,就像進化論變成社會達爾文一樣,那就麻煩了。”
“不可以嗎?”矛盾說,“其實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都想把相對論這種神奇的哲學思想運用到其他學科領域。就像您的博弈論不僅局限在數學,也擴展到了經濟、軍事諸多地方。”
“要是純學術研究當然無所謂,”李諭說,“我擔心的是相對論一詞變成廣泛誤解的相對主義,然後人們就會生出錯覺,進而懷疑一切真理或者道德價值的客觀性。這將助長懶惰之風,因為他們隻需甩出一句‘沒有正確的理論’就可以放棄努力。”
鄭振鐸肅然道:“院士先生果然有哲學思想,您思考的比我們深遠多了。”
茅盾也景仰道:“您對社會的種種認知,頗有人文關懷之心。”
“一點拙見而已,”李諭笑道,“我更希望用這個小冊子鼓勵更多中國的學生學習最先進的科學理論,將來不止看科普冊子,他們還能看懂泡利的相對論介紹文章。”
“泡利?”兩人沒聽過這個名字。
“是一個聰明的年輕小夥,剛剛拿到博士學位,”李諭說,“他寫了一篇介紹相對論的文章,230多頁,物理、數學方麵都進行了非常詳細的闡述。隻不過是用德文所寫,國內還看不到,一方麵有翻譯能力的人不多,另一方麵翻譯過來也不見得能有人看明白。”
其實泡利是被導師索末菲安排了一個任務:給《數學科學百科全書》撰寫一篇相對論的簡要介紹。
由於懂相對論的人很少,所以索末菲選了泡利,結果泡利一口氣寫了237頁。
——不知道他是不是對“簡要介紹”這幾個字有什麼誤解。
茅盾就在商務印書館的編譯所,說道:“那就沒有翻譯的必要了,能看懂這個的人,肯定也看得懂外文。”
張元濟大笑道:“又沒讓你們編譯所去翻譯。”
放下書稿後,李諭與張元濟隨便吃了頓飯,夜晚時分,才開上一輛上海工廠生產的汽車返回豫園。
剛開到四馬路,李諭突然看到一個喝醉酒的年輕人站在馬路中間,對著過往的汽車破口大罵著。
李諭的車開到他跟前時,年輕人也攔在他的車前,指著李諭罵道:“你們這些資本家沒一個好東西,我要槍斃你們!”
旁邊酒館另一個年輕人連忙衝過來拉住他:“達夫,不要搗亂!”
他接著向李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這位朋友喝多了。”
李諭看了他一眼,訝道:“郭沫若?”
郭沫若也認出了李諭:“院士先生!”
李諭把車停在路旁,走下車看著喝得暈頭轉向的那個攔路年輕人說:“你就是鬱達夫?”
“嗝~~~”鬱達夫打了個酒嗝,“你是?”
郭沫若對他說:“達夫,他是李諭,李大院士!”
“啊?”鬱達夫揉了揉眼睛,仔細看過去,“哎呀!真是李大院士!”
李諭開玩笑道:“剛才你說要槍斃我?”
“我……嗝——”鬱達夫眼珠子一轉,“我要槍斃的是資本家,您不是資本家。”
郭沫若看李諭並沒有生氣,立刻說:“不槍斃不槍斃,咱們可以請李大學士喝酒嘛!”
“對對對!順便給李大院士賠個不是!”鬱達夫說。
李諭走進他們喝酒的小酒館,酒桌旁還坐著成仿吾。
成仿吾看他們走進來,樂道:“達夫,今天槍斃誰了?”
“今天不能胡亂撒酒瘋。”鬱達夫說。
“不能撒酒瘋?為什麼?”成仿吾好奇了,“你哪次喝醉了不表演一出?”
鬱達夫說:“因為今天碰見了真正的大師,在人家麵前,我要是再撒酒瘋,準被罵成酒蒙子。”
成仿吾笑道:“難道不是?”
鬱達夫說:“你認不出這位?”
酒館裡燈光昏暗,成仿吾起身走近兩步,驚道:“我的天,李諭院士!”
李諭看到桌子上有一個已經見底的大酒壇子,桌子上烤著一個爐子,用來溫酒。
黃酒這東西喝到嘴裡時感覺沒啥勁兒,不知不覺就能喝多,然後吹上一陣風或者隻是站起身,可能就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