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量啊。”李諭說。
成仿吾張了張嘴,然後說:“讓院士先生笑話了,其實……有一半是達夫一個人喝掉的,我們兩個酒量沒他大。”
鬱達夫看酒罐子空了,立馬說:“要不再來一大罐?”
郭沫若眼睛睜得老大:“還喝?”
鬱達夫說:“不是要請院士先生喝酒嘛。”
“你還喝得下?”成仿吾也有點怕。
“怎麼喝不下?”鬱達夫朝店小二喊道,“再來一壇上好花雕!”
成仿吾隻好加了一句:“還有幾碟小吃。”
鬱達夫坐下說:“今天咱們就不去打茶圍了。”
打茶圍就是去妓館。
他們還真是有點……放蕩不羈。
難怪梁實秋後來曾經寫文章說:“我有一次暑中送母親回杭州,路過上海,到了哈同路民厚南裡,見到郭(沫若)、鬱(達夫)、成(仿吾)幾位,我驚訝的不是他們生活的清苦,而是他們生活的頹廢,尤以鬱為最。他們引我從四馬路的一端,吃大碗的黃酒,一直吃到另一端,在大世界追野雞,在堂子裡打茶圍,這一切對於一個清華學生是夠恐怖的。”
“打,打什麼茶圍!?”郭沫若打斷鬱達夫,對李諭說,“院士先生,我們其實是剛成立了一個文學社,在這兒聚餐慶祝。”
“什麼文學社?”李諭問。
“叫做‘創造’文學社。”郭沫若說。
店小二正好端著一壇酒和一托盤小菜過來,放下後說:“下次喝酒你們動靜能不能小點?其他的客人都走了。”
李諭這才發現酒館裡隻有他們這一桌。
成仿吾向李諭解釋:“達夫喝多了就愛折騰,剛才邊喝邊罵,老板來勸,他非但不聽,還把老板和顧客們都當作聽眾,當場發表演說。顧客們受不了,就都走了。”
鬱達夫是個典型的性情中人,他已經倒上酒:“難得遇見當今學術界最有聲望的院士閣下,這一杯我們敬先生。”
李諭端起酒杯說:“你不是還在日本留學哪?”
鬱達夫喝完酒,擦了擦嘴說:“放假回來待幾天。”
“學的什麼專業?”
“經濟學。”
“難怪你滿大街說開汽車的是資本家。”
“現在能開上汽車的,十個裡有九個錢來得不夠正當。像院士先生這樣的,少之又少。”鬱達夫說。
李諭笑道:“我也不見得能免俗。”
“最少您是正當行業,掙的還是外國人的錢,就憑這一點,您就是好樣的。”鬱達夫說。
“連愛國軍人吳佩孚也逢人炫耀說當年是您的學生。”成仿吾說。
“你們對吳佩孚真沒什麼反感?”李諭問。
鬱達夫說:“就算一丘之貉,但總歸是個有進步思想的軍閥。”
郭沫若又問:“院士先生的星戰和異形兩部科幻作品風靡各國,何不加入文學社?”
李諭笑道:“我隻是隨便寫寫,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完成的。”
“碧城女士加入更好!”鬱達夫說,“現在各地文學社都隻是一群大老爺們,傲氣得不得了,讓夫人治治他們!”
李諭說:“你們平時都寫什麼?”
“我們也是隨便寫寫,”鬱達夫說,“但北洋政府不喜歡什麼,我們就寫什麼!”
郭沫若說:“怎麼能這麼說?應該叫浪漫主義文學。”
鬱達夫借著酒勁說:“啥浪漫主義?我就是不想讓北洋政府那幫狗屁軍閥不舒服!他們在上頭,就沒有浪漫!”
成仿吾看他一杯接著一杯,明顯徹底過量,於是說:“今天差不多了,咱們該回去了。”
鬱達夫又喝了兩大杯,才站起身把小二喊過來:“結賬!”
小二如釋重負:“你們終於走了!隻要一塊大洋。”
“這麼少?”鬱達夫不可置信。
小二說:“老板是希望你們下次彆來了。”
“不來就不來,誰稀罕!”鬱達夫說著,從腳底下抽出一枚大洋,遞了過去。
小二愣了半天,才捏著鼻子接下。
李諭笑道:“你身上明明有口袋,為什麼把錢藏在鞋裡?”
鬱達夫說:“它們以前一直壓迫我,我現在也要壓迫它們!”
李諭和郭、成二人聽了哈哈大笑:“看你那副揚眉吐氣的樣子,好像真把它們給壓迫了。”
次日,酒醒了的鬱達夫又登門向李諭道歉:“昨天喝多了,有點斷片,全國上下最不該衝撞的人就是院士先生。”
李諭壓根不當回事:“又不是故意的,無所謂。而且這時候有錢的確實如你所說,大多數來路不正。”
鬱達夫說:“所以我特彆好奇,您怎麼可以閒暇時經經商,就做到如此規模,甚至諸多軍閥也不敢動您?我好歹是學經濟學的,在我看來,當前國內的局麵隻能官商勾結才賺得到錢。”
“你說得很有道理,”李諭說,“可能我的運氣比較好,國內科學剛剛興起,湊巧乘上了時代的大浪。”
“有道理!”鬱達夫佩服道,“可歎我不懂科學,隻能做個酸臭文人。”
李諭笑道:“我覺得你不酸也不臭啊,文學革命是基礎,沒有文學革命,科學也難推進。”
“承蒙院士先生誇獎,”鬱達夫說,“我自己搞的這點文學革命,在您科學大旗之下相形見絀。”
“都很重要,”李諭說,然後問,“什麼時候回日本繼續上學?”
“一周後吧,明年就能拿到學位。”鬱達夫說。
李諭說:“祝你在日本一切順利。”
鬱達夫年輕時代是個超級風流浪子,在日本時也經常尋花問柳,簡直醉生夢死一般。,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