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幾人舉手,其中有個明顯還是亞洲人,李諭指向他:“這位同學。”
“先生您好,我叫平山清次,來自日本東京帝國大學。”
原來是個日本人。
李諭的專長中有天文學,他記得平山清次是專門搞小行星研究的,即火星與木星之間的小行星帶,其中有一族就是他後來發現的平山族。
想不到他現在也在巴黎。
平山清次繼續道:“我一直格外關注先生的行程,曾經在倫敦時便想拜訪,但剛到倫敦,竟得知先生已經前往巴黎,於是又火速坐船來到了巴黎。幸聞您將在巴黎大學演講,於是便來到了禮堂。”
李諭實在沒想到自己還能有個日本的粉絲,大老遠還要追著自己跑,太執著了!
平山清次問道:“我讀了先生關於冥王星發現的論文,但我更關注您論文後提及的‘外行星帶’,您認為想要發現這條外行星帶有多大的難度?”
平山的野心還不小,目標竟然直指太陽係的外圍。
李諭直接說:“我認為現在發現它的難度很大,因為小型不發光天體尋找的難度本身就不低。冥王星的發現已經是一種程度上的巧合,目前的觀測條件再去尋找海王星軌道外的太陽係內天體難度將非常大。”
也不是李諭給他潑冷水,的確是太難。
要是李諭稍微說簡單一點,以這時候日本人執拗的性格,很有可能窮儘一生去尋找,結果自然一場空。
雖然李諭對日本也沒啥好感,但還沒庸俗到去故意惡心一個天文學家的地步。
平山卻似乎有點不甘心:“我認為能發現冥王星,自然也可以繼續尋找外行星帶,因為您的文中提到它們相距並不遠。”
“你要試試自然無妨,但你最好先做好本身的課題研究工作,至於尋找外行星帶權當一種業餘時間的愛好。”李諭言儘於此,如果他回到日本還要堅持,那也沒辦法了。
可惜平山清次確實沒有按照李諭說的做,竟然執拗地窮儘半生觀測太空,最後也僅僅隻是停留在發現小行星的程度上,沒有更進一步。
今天來的學生實在太多,回答了幾十個問題才結束提問環節。很久沒有說這麼多話,李諭感覺喉嚨都開始發痛。
要不是臨近午飯,看樣子他們是不肯放過李諭。
校長上台進行了完結致辭,並且邀請李諭一定寫一篇關於今天演講內容的文章。
同學散去後,居裡夫婦來到李諭跟前,居裡夫人好奇道:“你一定也很累吧?”
李諭是個聰明人,從居裡夫人剛才瞄向身後大辮子的視線中就知道她想說什麼,畢竟她這前半生也是受到了很多異樣眼光看待。
李諭笑道:“我想我還不累。”
居裡夫人微微一笑,她是過來人,自然知道李諭的內心想法,不過也並沒有刻意深究:“如此便好,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巴黎大學理學院的大門會一直為你打開。你說對嗎?”
居裡夫人最後的問題拋向了旁邊的丈夫皮埃爾·居裡,皮埃爾作為理學院教授,立刻坦誠道:“我可以隨時為你寫一封推薦信。”
“真心感謝兩位教授的美意,我放在心上,如果他日有求,一定不忘!”
李諭心中很感動,居裡夫人作為一名女性科學家,不僅能看清科學的本質,細膩的認知其實也讓她看清了人性的本質,層次的確如書中寫到的那麼高。
李諭想了想說:“夫人,您以後一定注意放射性的危害,中國有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放射性對於人類的科學發展當然很重要,但是它本身對身體卻有著極大的危害。”
居裡夫人平靜道:“我知道。”
居裡夫人的態度讓李諭愕然,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
突然明白過來,肅然起敬:是啊,她是放射性的專家,怎麼可能不知道!
居裡夫人繼續說:“剛才你說的那句中國諺語,如果可以的話,倒是希望你能為我寫下來,用寫即可,我很喜歡方塊字。”
李諭剛才是用英文說的,於是回道:“當然可以。”
文化的就是世界的,現在就不少外國人喜歡中國的書法和文化。可惜李諭隻能勉強用鋼筆寫下來,他硬筆書法還湊合,但要真的嚴格說到書法這個層次,隻能說僅得其體,意境完全不夠格。
好在居裡夫人看過後很喜歡:“我會好好保留這張貴重的紙。我曾經聽過,它也是貴國唐朝的皇帝李世民喜歡的一句話。”
李諭道:“是的,而且這八個字其實最早出自兩千多年前中國一位思想家荀子的著作。”
居裡夫人由衷讚道:“真是淵遠的文化,如果有機會,我會去中國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