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國家想要變強就要大力開展教育,而師範就是教育先頭兵。大清現在還沒有多少新式學堂,就算是大批建起來,也缺少相應的教習。所以師範的作用就極為重要。
不過總歸來說,當教習和仕學館的畢業生直接當官在待遇上肯定還差了很多。
所以仕子們都更願意進入仕學館,仕學館甚至因此提高了招生門檻:需要功名或者有地位才能入學。普通人嘛,自然也就沒有了報名資格。
但丁韙良知道現代大學肯定不能再像以前的太學或者國子監一樣,就是為了給朝廷選拔人才用。
大學就該有大學的樣子!如果單純隻是為了當官來京師大學堂上學,丁韙良心中是無法接受的。
可惜現在的國情如此,基本上所有的仕子讀書就是為了當官。
——這是千年的傳統,思想上的轉變比讓王伯嘴上改口更加難上百倍。
但是誰能想到,一籌莫展之際,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李諭!
大家夥一下發現,原來搞學問搞研究也能揚名立萬,而且中國人這不也能學明白科學嘛!
瞬間就給不少學子吃了顆定心丸,也稍稍改變了一下學子們“學而優則仕”的亙古思想。
當然,也隻是“稍稍改變”。
好在這麼大的基數,有點改變就挺不錯,隻需多一點點人能來報考師範館,就是極好的。
丁韙良繼續對李諭說:“其實我還有個疑問,不知道你還想不想進入京師大學堂?”
李諭說:“當然啊!總教習何出此問?”
“以你現在的學問與成就,我想也沒有太大的必要當個學生。”丁韙良誠懇道。
李諭說:“我還是希望有個文憑嘛!就算是想去西方大學深造,也得有個歸屬。”
李諭的確想把第一學曆留在京師大學堂,如果今後他的名字確實可以大放光彩的話,也能提振提振京師大學堂的名氣,如此一來,在各方麵的好處肯定不言而喻。
李諭想得還是有點深遠的,畢竟無法從軍從政,這也算是自己可以做的一件好事。
丁韙良微笑道:“既如此,我真心要替京師大學堂感謝你的到來。”
“總教習說重了!”李諭道,“怎麼說得上感謝呢!明明是在下的榮幸!”
一個美國人竟然為了大清的第一所近代大學如此費心,李諭應該感謝他才對。
丁韙良道:“像你這樣例外的學生,我肯定會格外關照,就像之前李提摩太提到的那樣。”
丁韙良果然是個靈活的人,李諭道:“總教習的意思是不是說,可以稍稍放寬一下條件……”
“當然!否則真讓李提摩太把你搶去山西大學堂了怎麼辦。”丁韙良繼續笑著說,“你也不用那麼死板地每天都去上課,對你沒有什麼意義,我會儘快幫你取得文憑。隻不過期間許多必須的流程肯定要走,就比如說考試。”
李諭拍胸脯說:“總教習放心,我李諭最擅長的就是考試!”
從小學開始都上了十六七年學了,考試對他就像吃飯喝水一般輕鬆愜意!
丁韙良點頭道:“如此便好!”
凡事就怕高興得太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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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諭告辭丁韙良,回到了宅院,看到迎客廳中坐著專使團的唐文治,旁邊還有一位年齡五十多歲的老先生。
王伯正在給他們端茶倒水。
唐文治看到李諭後,立刻起身拱手道:“聽聞李兄弟回府,特來拜會。”
李諭忙拱手回道:“不知唐兄要來,恕未相迎!”
“沒有關係,李兄弟現在是個大紅人,忙點是正常的。”
李諭問道:“不知道唐兄今日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唐文治道:“指教肯定沒什麼指教,實際上我們今天來,是為了向李兄弟請教。”
李諭和他們在廳中一起落座,問道:“請教?”
唐文治說:“對!貝子爺作為專使,需要將西洋各國的政治、學術、律令等做出記載,還需介紹各國的政治、經濟、文化情況。考慮日程較長,隻得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便是眼前這本《英軺日記。但行程中我等關於科學這一重要方麵了解甚少,而李兄弟此次正好與西洋各國優秀的科學領袖們交流,所以我們希望就此環節向您請教。”
“原來是這麼回事,當然可以。”李諭爽快回道。
他看了一下桌子上《英軺日記的初稿,扉頁上署名卻是“大清專使英國大臣固山貝子銜鎮國將軍載振”,李諭大體翻了翻,行文也確實是以載振為第一人稱口吻。
這本書從1903年由上海文明書局出版開始,一直流傳到了後世,甚至二十一世紀也可以買到,署名作者確實是載振。
李諭並沒有看過此書,但隻一眼就立刻明白了事情真相:以載振的本事肯定不可能有寫出如此深度的書,本書的作者實際上就是眼前的專使團隨行參讚唐文治!
唐文治顯然是成為了載振的“槍手”。
不過轉念一想也倒是可以理解,畢竟載振已經不缺錢了,就是想求名,也可作為他後續的政治資本。
唐文治也不避諱,直接說道:“此書的內容是由我書寫,但是寫文章我談不上行家,所以請了沉兄幫忙潤色。”
看得出來,唐文治八成就是迫於權威,才代為“捉刀”,他也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為他人做嫁衣。
唐文治把手伸向旁邊的老先生:“介紹一下,這位是安徽提學使兼兩湖書院主講沉增植先生。”
李諭起身道:“幸會幸會!”
沉增植道:“小先生不必客氣,我對你可是真正的久仰大名,今日一見,確實年少有為!”
沉增植是晚清一位學者、書法家、藏書家,此人後來支持張勳複辟,但思想上在晚清算是比尋常人更為開明的。
他支持維新變法,但是不支持康有為的激進舉措,而且二人關係也不好。
康有為曾經寫過一本叫做《廣藝舟雙楫的近代書法論著,因此在書法界名聲大噪。
由於康有為本來的性格使然,聲名鵲起後容易心浮氣躁、姿態頗為高傲,仿佛自己就是書壇第一。
沉曾植不滿於康有為的姿態,直接怒斥:“你再讀十年書跟我談書法還差不多!”
其實後世書協曾經有一段時間還挺推崇康有為的書法作品,李諭看過,但不知道是不是鑒賞水平的問題,真心看不出多好,因為書協推崇的竟然是康有為寫的“醜書”……
或許是為了“創新”?
康有為畢竟是光緒年間的進士,本身書法水平確實可以,但偏偏愛其書寫的“醜書”,真是一股讓人無法形容的濫觴啊。
關於《英軺日記的科學方麵,確實還得李諭動筆,他說:“寫文章我自然也不是好手,待我寫好後轉交先生,也幫忙潤色一二。”
沉增植捋著胡子微笑道:“能為大作的出版儘力,是我的榮幸,也好借此機會多開眼看看世界。”
唐文治續道:“李兄弟有時間時行文即可,我們也不是特彆著急,其他的一些章節我也並未完稿。”
“唐兄放心,我一定儘心儘力。”
“多謝兄弟了!”
李諭說:“不必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諭肯定會好好寫,而且他還要寫幾篇日記,就言明《英軺日記的作者其實是唐文治。
不過現在肯定不能公開說出來,以後就等大清沒了再發表,也算當個旁證幫助唐文治奪回屬於自己的著作權。
唐文治二人走後沒多久,李諭剛喝上幾口熱茶,慶親王的翻譯瑞征也找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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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自己剛回來這幾天還真就挺忙。
瑞征道:“李大教習,王爺和貝子爺請您去府上吃晚宴。”
李諭沒有什麼借口回絕,於是答應道:“謝王爺相邀。”
剛進慶親王府,載振就一臉笑容迎了過來,“李先生終於回來了!讓我好生想念啊!”
“貝子爺彆來無恙!”
“快快快,阿瑪正等著你哪。”
奕劻見到李諭也心情頗佳:“這次多虧小先生,與專使團共同揚我國威,太後可是高興得很!對了,朝廷為此給你特地下了賞格。瑞征,快拿上來。”
李諭對慈禧高不高興並不關心,但是賞格確實值得期待。
瑞征一路小跑,端過來一個盤子,上麵放著四張500兩的銀票。
奕劻說:“這是朝廷特旨專門賞給小先生的。”
“謝朝廷恩典。”有錢當然是好事。
一旁的載振說:“兩千兩是對專使團成員最高的賞格,當然,先生也是實至名歸。”
那是必須啊!都是靠本事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