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人家感覺說出去實在有點丟人,振武學校充其量隻是個中學文憑,怎麼能當黃埔軍校的校長?而蔣校長的發家又絕對離不開黃埔軍校。
所以蔣校長花了五萬大洋,賄賂了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六期同學會總負責人劉宗紀,讓他在同學會名單上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如此便偽造了學曆。
為了讓人更加信服,又找來兩個陸軍士官學校貨真價實的學生,參加各種場合經常帶著,就是為了給他到處圓謊,逢人便說當初確實是士官學校的同學,不信你們看,有兩位人證!
雖然之後曆史學家經過考據戳穿了謊言,但彼時蔣校長早就地位穩固,也就不在乎了。
都是套路啊!
真不知道這一套是不是看《圍城跟著方鴻漸學的。
李諭問道:“成城學校為什麼會拒絕學生入學?”
魯迅說:“先生有所不知,我所上的弘文學院是私立學校,大家都可以隨意報名入學;但是成城學校因為是陸軍士官學校的預備學校,必須由駐日公使保送的公費生才可入學。”
李諭大體明白了:“也就是說,這九人是自費學生,公使並沒有給他們出具入學證明?”
魯迅點點頭:“就是這樣。其實不僅日本有類似輿論,就連駐日公使館都認為公費生更安分,大都不喜歡自費生。”
李諭說:“聽起來似乎和弘文學校沒有太大關係吧?”
魯迅說:“確實沒什麼關係,大家夥本來也不知道這廂事,但突然聽說公使蔡鈞竟然調動日本警察彈壓學生,甚至把帶頭的兩位學生吳稚暉、孫揆均強行遣送回國。而吳稚暉奮而於日本皇宮護城河跳河,大家才知道出了這麼大事。日本人欺人太甚!”
其實簡單點說,就是這個公使蔡鈞不會辦事,小事鬨大,真不知道怎麼當上的公使。
那邊日本駐華公使已經聯合黑龍會還有特務頭子開始搞間諜工作了,大清駐日公使竟然還在這玩低端的過家家,真是讓人嗟歎。
李諭問:“那位吳同學沒有事吧?”
魯迅指著前麵最激動的一人:“就是他。”
李諭說:“還好沒鬨出人命。”
吳稚暉確實活得好好的,後來還成了蔣校長的得力手下。
此時吳稚暉正帶頭高喊著:“寧失學問,勿失名譽!”
後麵不少弘文學院的學生也在高喊:“如不解決,我們也要退學!”
李諭看群情激奮,於是問魯迅:“大家不會真要退學吧?”
魯迅說:“留學生會館已經就此事做了緊急商議,討論的結果是,擬暫停課,以待此事之著落;若無著落,退學未晚。”
李諭歎了口氣:“大家雖然義憤填膺,但是未免過於激進,如果真的退學,損失就太大了。現在國情如此,總該明白忍辱負重,如果事事以退學要挾,怎麼學好學問,畢竟報效國家的時候還沒到哪。”
魯迅倒是人間清醒,但他指著前麵的胡漢民說:“我雖然也這麼想,不過架不住他們怎麼做。”
胡漢民領著一隊人聲音非常響亮:“反對清政府,反對日政府!退學!退學!”
他是廣東學生的領袖,跟著他的人不少。
胡漢民終歸是專業搞政治的,組織領導能力比魯迅可強了一百倍,下麵有幾十人甚至氣憤得恨不得立刻退學。
事情正焦灼的時候,有人大喊:“都不要吵了,《新民叢報梁先生來了!”
學生頓時被吸引:“是梁啟超先生?”
“太好了,有人來主持公道了!”
來的還真是梁啟超。
梁啟超號召力自不用說,他看了一眼眾學生,朗聲道:“諸位同學還請速速回校,不要衝動行事!你們可以訴諸報端,利用正確的輿論工具與公使館及日本政府做鬥爭,我們《新民叢報會為同學們廣開言路!所以大家今天千萬不要意氣行事!”
現在《新民叢報是日本最強的華文報紙,又有梁啟超坐鎮,戰鬥力非常強。
學生們聽了梁啟超的話,才稍稍平靜下來。
“梁先生說的是,我們要學會鬥爭,大家讀那麼多書乾什麼用的,都回去好好練筆杆子!”
“對,我們回去寫稿子!”
“就像當年楊漣先生寫絕命書,我們也要先寫出來像樣的東西再行鬥爭!”
魯迅見狀,也對李諭說:“先生,我要回學校了。”
李諭可是知道魯迅什麼戰鬥力,在場所有人加起來恐怕也比不上魯迅的筆杆子,於是問道:“魯……周先生是要回去寫文章?”
沒想到魯迅卻搖了搖頭:“不,我要回去學習!”
也是哈,人家現在的理想還是要當個醫生哪。
曆史上雖然魯迅的確經曆了成城入學風潮,但僅僅是在日記中有所記錄罷了。而且此時他的文筆犀利程度和後來根本沒法比,寫的日記簡直就是流水賬。
學生們走後,李諭走上前對梁啟超說:“任公,久仰久仰。”
梁啟超看向李諭:“足下是?”
李諭說:“本人李諭。”
梁啟超睜大眼睛:“原來閣下便是李諭?康師向我提起過,先生也是如他一般通曉宇宙之真理的大才。”
李諭真不知道康有為是在罵自己還是在誇自己,苦笑一下說:“承蒙康先生誇獎。”
李諭心想,這位康有為不會真飄到認為自己“通曉宇宙真理”了吧?
額,那不就是神棍了……反正李諭是沒見過有哪個真有學問的人會這麼說。
越是有學問的人,反而越會感覺自己一無所知才是。
梁啟超邀請李諭來到了自己的《新民晚報報社,梁啟超看到李諭手中的稿件:“先生所拿是手稿?”
李諭說:“沒錯,是我準備寫給德國哥廷根大學的數學論文。”
梁啟超道:“可否參詳一二?”
“當然可以。”李諭遞了過去。
梁啟超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數字就直接蒙了,“先生果然高才,能做這麼複雜的運算之事。實不相瞞,這幾年我遍讀西學著作,也知曉了西方工業革命意義重大,所以也讀到過關於科學相關的書籍,不過根本難解其意,甚至一度認為不是國人所能學明白。”
梁啟超當然不會像康聖人那麼吹牛。
康有為經常說自己“八歲過目不忘”“十幾歲博古通今”,但考個秀才都考了三次。
但梁啟超就是個真正的神童了,人家11歲就成了秀才,16歲便中舉。
梁啟超去找康有為拜師的時候,康有為依然還是個秀才哪,他中舉還要再過好多年。
“術業有專攻罷了,”李諭說道,然後又提起剛才的事情,“多虧先生到場,消弭了一場風波。”
梁啟超說:“風波還沒過去,但總不能讓學生衝在前頭,他們都是國之希望,如果他們把事情鬨大,萬一朝廷因此停止派日留學,豈不再次固步自封,傷害的還是我們自己。”
李諭點點頭,清廷那幫人還真有可能辦出來這種事。畢竟現在日本有不少反清組織,他們也怕學生“學壞了”。
李諭說:“年輕人難免容易衝動,但他們心中所想肯定是好的,隻是方法不對。”
梁啟超歎道:“是啊,我實在不想他們也犯我當年那種年輕衝動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