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語文教材選課文卻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遇到選擇困難症的能給愁死。
還是那句老話,文無第一,選誰的都會有人覺得有更合適的。
李諭說:“現在我也不知道需要注意什麼方麵,如果先生在審閱過程中有什麼問題,我會及時更改。”
張元濟說:“我對這套教材還是很有信心的。如果可以,到時還希望先生能夠對後續的教材編撰提供幫助。”
李諭立刻答應:“沒有問題!畢竟是普及性質的教育,既然沒有科學方麵的教科書,我就應當略儘綿力。”
張元濟歎道:“是啊,中國雖然有四萬萬人口,但讀過書受過教育的恐怕隻有四十萬而已。而受過教育的基本又隻是學過幾句八股文,對於真正應該知道的知識幾乎沒有學到。在當今這麼發展的世界上,這樣下去我們的國家要亡。”
李諭聽了張元濟的話不禁肅然起敬,現在能認識到這一點的人真的不多。
隻說地大物博沒有意義,人才是最重要的,否則早晚被彆人吞掉。
而目前看似有四萬萬人口,大部分人卻因為沒有受教育而產生不了應有的價值。
日本目前受過教育的人口則早就不止四十萬,甲午輸的道理真心顯而易見。
聽了張元濟的話,李諭心中熱血也被點燃,編撰教科書雖然不是他的強項,但是如今一窮二白啥都沒有的情況下,隻要是有一本過得去的教科書就彌足珍貴。
李諭說:“先生放心,除了目前的數理入門講義,我回頭會儘快再寫幾本關於生物學、化學等西方科學的入門教科書。”
張元濟沒想到李諭懂得這麼多,訝道:“這些你都可以做到?”
李諭笑道:“如果隻是入門材料,當然可以。”
自己當年上了那麼多年學可不是白上的!
雖然應試成分很大,沒想到如今派上了大用場。畢竟咱們的義務教育學的東西那是真多。
張元濟激動得快哭了:“鶴卿兄你今天真是給我帶來了最有意義的一天!我深知開啟民智,就必須要出版好的書籍,而優秀的教科書首當其衝!這個問題困擾我太久了,今天竟然數學、物理、生物、化學幾科的教科書一並解決,這麼多好消息快要讓我不相信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隻是,”蔡元培看向李諭,“這麼多西洋科學,你當真都懂?”
“入門階段而已,沒有問題。”
李諭知道要給他們打個強心針,樹立一下信心。
蔡元培竟然起身鄭重作了個揖:“先生對教育之貢獻令我難以言表的敬佩。”
“都是我應該做的,”李諭忙說,“你們在教育方麵做的要更多。”
張元濟又說:“還有一事,我知道先生在西洋刊登了許多不得了的科學文章,不知道有沒有稿,我們印書社也可以刊發。”
李諭說:“確實可以,但恐怕沒有什麼受眾。”
張元濟不以為然:“我們做出版,也不是隻看能不能大賣,這種有意義的書當然更要刊印,或許某一天,真的就有人能看懂,從中受益。”
李諭想想也是,於是說:“好吧,我回頭會把稿給你。另外,我還寫了一本科幻方麵的,或許出版效果會好一點點。”
其實李諭對科幻題材市場沒有太大把握,畢竟現在國內科學基礎真心薄弱。
但刊印總比不刊印要好。
張元濟說:“後續的費用我們會根據刊發情況向先生支付。”
李諭問:“是按照比例嗎?”
“是的,”張元濟說,“按照西洋的說法,是3到10個百分點。”
李諭說:“那就按最低的吧。”
張元濟訝道:“我本來還想給先生按較高的比率。”
李諭笑道:“前期的宣發費用估計會花不少錢,就算是我為教育做點貢獻。”
張元濟讚道:“先生真是為國為民,不過我們商務印書社絕不是普通的小作坊,如果教材發行量大起來,我們會與先生重新商談版稅。”
李諭要是再婉拒就顯得不自然了,於是說:“目前就這麼說定,總之先把教材做起來最重要。”
商務印書社後來幾乎壟斷了晚清的小學教材市場,市場占有率起碼八成,發行量是用億為單位的。
單單那本小學國文教材發行量就超過一億。
簡直可怕。
而且商務印書社引進了西方的技術,印刷、裝訂質量都是上乘,可以說是行業標杆。
即便是發行價格隻有幾十文,上億冊按照最低3%算的話稿酬也是大幾萬兩銀子。
當然嘍,到了二十一世紀後,教科書已經是管控性質,不再按照這種版稅分成。
隻是晚清階段,朝廷完全就是擺設,商務印書社作為一個民間企業,如果不搞教材,朝廷恐怕再花幾年也憋不出來。
商務印書社這第一桶金打的基礎太好了,到了大清滅亡的前夕,已是晚清僅有的15家資產超過百萬元的大企業之一。
雖然張元濟戊戌變法期間被慈禧下令“革職、永不敘用”,政治生命戛然而止,但他還是想真正做點事的。
當初也是李鴻章出麵保了一下他,然後安排手下的盛宣懷邀請張元濟到了上海南洋公學。
他其實能夠做南洋公學的校長,但終究決心下海進入出版這個晚清的“賤業”,確實需要不少勇氣。
李諭想起來張元濟也是個愛藏書的人,於是又問道:“我會動身前往湖州,受人之托,對皕宋樓略施援手,先生有沒有興趣?”
“皕宋樓?”張元濟訝道,“沒想到你竟然也知道它。”
李諭說:“也是聽彆人提起,如今有困難,似乎已經被日本人盯上。”
張元濟歎了口氣,“我曾經兩次想登皕宋樓,都被陸家拒絕,沒想到現在日本人卻來了。”
李諭疑惑道:“陸家為何拒絕先生登樓?”
張元濟說:“其實我曾經與陸家上代家主陸心源先生私交甚篤,隻是陸心源已經過世近十年,如今再次想去探訪,陸家以為我是想買書,心中存了芥蒂。”
李諭說:“日本人如今意圖豈不也是圖謀陸家藏書?”
張元濟無奈道:“或許是他們懂得掩飾,懂得人心吧。”
李諭都想爆粗口了,努力忍住說:“日本人哪有好心!”
張元濟說:“日本人當然沒有好心,但他們錢包卻鼓得很。陸家開出的價款不低,不是尋常人可以承受。”
李諭道:“所以我想我們可以聯合起來。”
張元濟說:“就怕陸家不願零散出售,隻想一並賣出。”
這還真是難辦了。
其實曆史上,1907年陸家的陸樹藩賣出皕宋樓藏書前,張元濟的確出過價。
陸樹藩最初索價為50萬兩,後來減到25萬元,最後又減少到10萬元,但依然沒人有能力接盤。
張元濟當時隻能拿出來5萬元,於是暫從緩議,而且出於愛護民族文化遺產的熱情,托人勸告陸樹藩,切勿售與日本人,待商務印書館湊足十萬元。
隻不過沒想到陸樹藩等不及,竟然以12萬元的價格賣給了三菱集團的岩崎家族。
李諭心中知道這批書價值何其高,買到這批書的靜嘉堂文庫一躍成為了日本漢學重鎮。
“多少嘗試一下吧。”李諭說。
張元濟道:“既然先生都這麼說了,那我無論如何也該再去一趟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