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對想不到堂堂普朗克給自己的第一封電報,竟然是催稿!原來他也喜歡科幻!
李諭隻得回道:“尊敬的普朗克教授,很榮幸你喜愛這部科幻作品,續作我會儘快寫出,敬請期待。”
普朗克回道:“務必儘快!我已經許久沒有讀到如此有趣的科幻作品,想象力著實令我驚歎!那宏大的場景如同貝多芬的鋼琴樂曲一樣讓人著迷。”
普朗克年輕時對文學、音樂都非常感興趣,尤其擅長彈鋼琴,不過最終他的興趣還是轉到了物理學上。
隻能說世界損失了一位優秀的音樂家,卻收獲了一個開天辟地的科學巨匠。
普朗克在電文最後終於又想起來“正事”,加了一句:“如果能夠來德國,一定要與先生當麵探討物理學最高深的奧秘。”
普朗克與西門子等人一樣,都認為德國才是當下世界科學的中心,而且他為此更是深深自負。
即便在一戰後,德國損失極為慘重,差不多被一擼到底,賠款額多到幾乎沒有上限;也遭到國際科學界排斥,從1919年到1925年間舉行的275個科學會議中,有165個沒有邀請德國人。
但德國的科學依然突飛猛進,在多個領域均取得了巨大進展。
那時的普朗克已經成名,1918年他在普魯士科學院發言時說:“就算敵人剝奪了我們的國防力量,就算危機正在我們眼前發生,甚至還有更嚴重的危機即將到來。有一樣東西是不論國內還是國外的敵人都不能從我們手上奪走的:那就是德國科學在世界上的地位!學院的首要任務就是維護這個地位,如果有必要的話,不惜一切代價來保衛它!”
當然了,德國的科學這時候確實非常強,大牛太多,甚至愛因斯坦本來也是德國國籍。
至於美國,現在還是在追趕階段。不過在二戰後,科學中心迅速轉移到了美國,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許多德國科學家逃亡到了美國。
李諭此前還收到了哥廷根大學希爾伯特的邀請,德國肯定是會去的,於是回道:“我定將親赴德國向教授當麵求教。”
——
在美國待了這麼久,清朝駐美大使梁誠終於得到了會見美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的機會。
如果是在後世,駐美大使地位是很高的。
但眾所周知,外交實際上看的是綜合國力。“弱國無外交”、“落後就要挨打”,估計是中華民族近代史上最深刻最慘痛的兩個教訓。
反正以如今清朝的地位,梁誠真心隻能等人家的空閒時間。
李諭收到梁誠的電報,火速從紐約回到了華盛頓。
梁誠見到李諭後對他說:“這次會麵很重要,西方人一貫重視第一印象,我們要拿出最佳的狀態,爭取讓美國同意重新招收我們的留學生。”
李諭說:“此事當然要爭取,另外,大使也可以提議讓美國停止索要庚子賠款。”
梁誠訝道:“停止庚子賠款?!怎麼可能。”
即便梁誠是剛上任,也明白這是一件極難的外交事件。
李諭說:“美國在庚子賠款上提出的緣由是彌補其在義和團運動中的損失,但顯然美國所求的3000餘萬兩白銀遠遠超過他們的實際損失。”
梁誠歎道:“我明白,但……”
李諭說:“相比其他國家,美國是最好爭取的,如果這件事辦成,絕對是一件有功於社稷的大事。”
當初八國聯軍齷齪地討論賠償數額時,美國就感覺數字有點高,因為美國現在的政策並不是軍事擴張性質,還是希望搞貿易。所以出於自身的長遠利益考慮,建議把賠償數額定在合理範圍之內,這樣也能避免中國經濟崩潰,否則大家都落不著好。
但列強均不甘於落後他國而競相勒索,最終共同炮製了數額巨大的庚子賠款。
梁誠思忖道:“就怕觸犯了美國人的逆鱗。”
李諭說:“這可不是什麼逆鱗。現在美國的排華法桉已經讓其產品傾銷遇阻,他們也想通過其他方式找補回來,況且你看美國像缺錢的樣子嗎。”
梁誠自然知道美國的強大實力,而且美國似乎也確實沒有什麼殖民地,相比歐洲列強,看起來更“人畜無害”一點。
梁誠說:“我放在心上,有機會了定會提出來。”
梁誠是聰明人,這種事當然要在外交上處理得圓滑一些。
李諭點點頭:“咱們可以建議他們將退還的賠款用於教育事業。”
梁誠本來就是想要打通兩國之間的教育渠道,聽李諭這麼說,感覺的確可行。
曆史上,要到差不多明後年,梁誠才會正式提及此事,但必然是越早越好。
按照實際情況,當美國決定退還庚子賠款時,清政府已經賠償了超過半數。
雖然退還的庚子賠款確實做了實事,建設了包括清華大學在內的著名學校。但錢其實還是咱自己的。
這種事怎麼說哪,還是打個比方吧:
小明衝進你家打砸搶,你因為掙紮弄臟了小明的衣服,小明的衣服損失了100塊錢。
但是小明卻依靠武力與你定下協議,讓你賠償一萬元。
後來,當你賠償了6000元時,找小明討還。
於是小明說:已經賠給我的6000元我不退了。剩下的4000元,我可以免掉,但隻是名義上免掉!這些錢你要打到銀行的一個賬戶,叫做“教育資助”的賬戶。
所以你還是要把剩下的4000元打到賬戶上,然後小明還找了律師監督,這些錢隻能用來給你交學費,不能挪作他用。
美國所謂的退還庚子賠款,就是這麼個道理。
美國一共要了3200多萬兩賠款,中國已經賠了一多半。所謂的退還,就是剩下沒賠的那些不要了,但這些錢中方還是要實打實拿出來,並且按照他們的要求來用,比如教育。
他們早就得到了天大的好處,遠超損失。然後借花送佛,免掉剩下的賠款,又賣了個大好人。
這一招外交手段真的很高明很高明,讓很多人感覺美國似乎做了天大的好事,為其歌功頌德。
至於其中緣由嘛,大家還是自行判斷吧。
總之李諭還是認為,唯一能感謝的就是梁誠這些外交人的智慧與努力。
梁誠本來就是個留美幼童,非常明白辦教育的重要性,如果這麼多錢能放在教育上,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梁誠興奮道:“李諭小友說得太好了!你的建議正中我下懷!”
雖然李諭知道梁誠以後肯定能辦成,但作為當事人,梁誠心中還是沒底的。
來到白宮時,他們先見到了時任美國國務卿約翰·海尹。
這位主可能大家沒聽過,但他強力主張的“門戶開放,利益均沾”政策,各位想必不陌生。
國務卿在美國政壇上一向是個極為重要的位置,至少能排在第五六位的實權位置。
海尹受過嚴格的大學教育,而且學的是對從政很有用的法學,青年時代一直追隨林肯,是他的私人秘書。南北戰爭時又被授予了上校軍銜,此後一直活躍在政壇,是個很成熟的政治家、外交家,此外,他還幫助美國取得了巴拿馬運河的開鑿權。總之在美國曆史上的一眾國務卿中,是拔尖的。
海尹此時正在與幾位高官聊天,見到梁誠後說道:“梁大使,還請稍等,總統先生很快就會有空閒。”
梁誠說:“有勞海尹先生。”
海尹似乎心情很好,閒聊道:“當初貴國的李鴻章大人來過我們美國,我記得他當時可是前擁後簇,仆人不少。怎麼先生卻不太一樣?”
梁誠苦笑道:“現在清國太窮了,哪有錢請什麼仆人。”
海尹又說:“當初李鴻章大人還對我們的摩天大廈甚為讚歎,希望也在貴國興建。”
梁誠繼續賣慘道:“國家財政的銀子都拿來還賠款了,哪還有錢搞建設?老百姓都苦不堪言,消費能力幾乎已經喪失。”
海尹張了張嘴,美國並不希望看到這些,畢竟還要往中國賣商品,他感歎道:“清國支付給美國的賠款,也確實遠遠超過了美國在義和團事件中受到的實際損失。”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之前李諭已經給梁誠打了預防針,這話再從美國國務卿嘴中說出來,梁誠更加堅信了李諭的判斷,有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