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假包換。”李諭展開雙手說。
玻爾茲曼激動地走過來與他來了個擁抱,“突然到訪,太令我意外了!”
李諭說:“確實有些唐突,本來想找個正式的機會,不過擇日不如撞日,剛好來到維也納,就來看望您一下。”
玻爾茲曼道:“快坐!”
然後拿出那幾篇李諭的論文與書籍:“你的內容我都有仔細,每一部都堪稱曠世奇作。”
李諭說:“教授過獎。”
玻爾茲曼卻說:“雖然知道謙虛是你們中國人的傳統,但你不用跟我客氣,我說是曠世奇作就是曠世奇作。”
李諭笑道:“聽教授的。”
“不過你膽子真是不小,”玻爾茲曼又拿起那篇新發表的單光子乾涉實驗的論文,“你敢把波說成粒子!用你們中國話怎麼說來著,吃了什麼心什麼膽。”
“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李諭接上。
“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玻爾茲曼顯然不是在嗔怪李諭,接著委婉說,“我是個過來人,有些東西發表出來會招致很多非議,你這麼年輕,我很擔心一些學術界的權威會對你發表不利言論。”
李諭說:“我明白,但科學又不是彆的東西,如果不能發現新東西,科學就沒有生命了。”
“你這小子!”玻爾茲曼輕歎了口氣,“和我年輕時候一樣固執。”
李諭還是很有把握的,說道:“總不能讓老前輩們再衝在前麵。”
“的確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玻爾茲曼說,“不過你這篇略顯詭異的單光子乾涉論文,讓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我發表氣體分子理論時的情形。”
李諭說:“那時候想讓彆人相信分子或者原子的存在,應當比現在讓大家相信單光子更困難。”
玻爾茲曼說:“的確困難。大家對我百般質疑,甚至攻擊謾罵。但我一直堅信,如果對於氣體理論的一時不喜歡而把它埋沒,對科學將是一個悲劇;例如當年由於牛頓的權威而使波動理論受到的待遇就是一個教訓。”
牛頓生前絕對是科學界頂級話事人,他是微粒說的堅持者,而否定波動說,很多人站在他一邊。
當然了,此後隨著惠更斯、楊氏雙縫乾涉等的出現,波動說大獲全勝。
玻爾茲曼繼續說:“雖然我相信你,但如果光是粒子,那科學豈不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去了,難道牛頓真的未卜先知?”
李諭說:“科學本來就是在不斷的試錯中成長嘛。而且承認錯誤然後繼續前進,也是人類的一個優點。”
玻爾茲曼搖搖頭說:“我卻認為人類在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不會吸取教訓。”
李諭笑道:“這麼說也有道理。”
“如果大家對你再次冷嘲熱諷,就是一種不會吸取的教訓。”玻爾茲曼說,“我對你很信任,所以無需對你隱瞞,實際上我也是個軟弱無力的與時代潮流抗爭的渺小個人。但我依舊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出貢獻,畢竟一旦我的理論複蘇,將來的人們就不需要重現這些工作。”
不得不說,玻爾茲曼對待科學的人格魅力是極強的。哪怕千夫所指,也不曾後退。
李諭說:“教授真有當年古希臘先賢的感覺,古希臘的理論被埋葬上千年,再次出土就掀起了科學複興的驚濤駭浪。不過我想現在不會等那麼久。”
玻爾茲曼說:“希望如此吧,我總歸從你身上看到了一絲希望。很難想象,我們都是處在落後的國度裡,卻有著一樣的追求,隻可惜我已經老了。”
如今的奧匈帝國,也被稱作“多瑙河畔的清朝”,典型的外強中乾,內部矛盾重重。
近代史有三個大古國被一頓胖揍:大清、奧匈和奧斯曼土耳其。
實話說,雖然大清是挨揍最多的,但看結果,另外兩個更慘。
奧匈直接分成了一堆國家。
而奧斯曼土耳其被打得歐洲部分隻剩一點——君士坦丁堡尹斯坦布爾,占全部麵積也就3%,但還是堅稱自己是個歐洲國家。
咱們其實要感謝民國初期不少有遠見的政客極力維持統一局麵,在那種困難情形下能做到如此成績非常困難,十分值得尊敬。
李諭說:“教授一定要多保重身體,科學界的波濤巨浪還沒有真正到來。”
“現在的我有信心,尤其是有了你這樣一個忘年之交,”他看向桌上的許多文件,“即便要麵對繁文縟節浪費時間;每天承受無聊又巨多的文牘折磨;還要遵從可笑、卻又比具體事情重要的禮節程序;退休也沒有為教授而設置退休金。但我現在已經開始對科學的未來重拾信心,。”
李諭心裡慨歎了一下,玻爾茲曼老爺子是真不容易啊。
實際上他是個有些超前的人,與當下時代有些格格不入,或許這也是導致他長期精神抑鬱甚至自殺的原因。
李諭突然想起來:“教授或許可以請求一下弗洛尹德先生的幫助。”
“弗洛尹德?”玻爾茲曼納悶道。
“對的,我記得他就身在維也納。”李諭說。
“是那位寫出來《夢的解析、研究精神分裂的人?”玻爾茲曼說。
李諭笑道:“應該說精神分析法,是一種對精神的治療方式。”
“這……靠譜嗎?”玻爾茲曼說。
如今的心理學遠沒有後世興盛,相信心理學的人其實更少。
李諭說:“反正這麼近,試試總歸是過不試。”
心病還須心藥醫,李諭最多給予玻爾茲曼一些慰藉,他也不清楚能不能夠阻止玻爾茲曼提前自殺,正巧有弗洛尹德這種大老,多一層保障總歸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