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鳳笙和嚴氏雖然都對李諭有了很大改觀,但是呂碧城就很尷尬了,站在那兒不知道怎麼和李諭搭話。
她感覺身邊的空氣都凍住了,思維仿佛也變成了一堆漿湖無法運轉。
好在這時秋瑾走了過來,喊道:“碧城。”
呂碧城卻還在發呆,沒有聽到。
秋瑾再次喊了一聲:“碧城!”
“啊?我,我還沒下決定。”呂碧城胡亂說道。
“你在講什麼啊?”秋瑾一頭霧水。
呂碧城這才發現眼前是秋瑾,連忙問道:“姐姐,你怎麼來了?”
秋瑾說:“當然是來送送你們,要不是繁子告訴我,都不知道你也要去日本。”
呂碧城搖搖頭:“我並不是去日本,而是去美國。”
“美國?”秋瑾訝道,“難道是?”
呂碧城連忙指著遠處:“李諭要帶幾名學生去美國考察學習。”
秋瑾看到了近衛昭雪的身影,還有另一個倩影,於是問道:“那個又是誰?”
“她是美國教育基金會的負責人。”呂碧城說。
秋瑾說:“好妹妹,你真是要多多提防、多多上心了,你要知道,世上好男人可比好女人少多了。”
“我知道了,”呂碧城說,然後問道,“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秋瑾笑道:“你是缺我這個軍師嗎?”
呂碧城:“我……”
秋瑾笑了笑:“好了,不和你鬨著玩啦,”然後眼望大海,歎了口氣,“我何嘗不想跨過這片大海,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你是,女俠秋瑾?”李諭走過來問道。
李諭剛才看到她就感覺有點麵熟,不過一時沒敢認。
秋瑾最出名的照片就是曾經上過教科書的那張戴著皮手套,挽著發髻手持利刃的照片。
非常瀟灑。
秋瑾說:“沒錯,李諭先生。”
李諭高興道:“你認得我?”
秋瑾看了一眼呂碧城:“當然認識,聽得耳朵都快起繭。”
李諭說:“我也認得你。”
“你怎麼會認識我?”秋瑾有些疑惑,轉而看向呂碧城,“哦,我知道了!”
呂碧城連忙擺擺手:“不是我。”
秋瑾說:“傻妹妹,你不要不承認了。”
呂碧城繼續搖頭:“真不是我!”
李諭說:“我還知道你的那句‘秋風秋雨秋煞人’哪!”
秋瑾張了張嘴:“是個好句,不過肅殺之氣是否太重?”
李諭猛然想起這是秋瑾的臨終遺言,於是說:“的確肅殺之氣太重,希望隻是一句詩而已。”
他可不想眼睜睜看秋瑾白白死掉。
呂碧城說:“秋風秋雨秋煞人,三個秋字,和姐姐倒是很般配。”
秋瑾說:“仔細想想,我確實喜歡這種英氣奪人的詞句,你果然是個才子。我就不客氣收下了,多謝!”
李諭笑道:“本來就是你說的。”
秋瑾有點不明白李諭的意思,但沒來得及問。
服部宇之吉與妻子服部繁子走了過來,服部繁子說:“秋瑾,如果你真的想興女權建女學,出去看看也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個樣子。”
其實日本的女權能好到哪裡去,倒是比晚清好點。
秋瑾眼中滿是渴望,“我也想。”
李諭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現在的世界,變化已經太大。”
秋瑾知道李諭是西學大家,說:“我會慎重考慮。”
秋瑾突然又想到李諭剪了發,於是問道:“你應當會遵從一些西方規矩吧?”
李諭不明所以:“你說的是什麼西方規矩?”
秋瑾說:“我聽聞,西方即便是國王,也隻能有一個妻子,不會有妾室。”
這對李諭來說簡直是常識,在他穿越前那個時代重婚可是犯罪,於是隨口說:“一夫一妻是理所當然。”
秋瑾點點頭:“很好。”
李諭總感覺她這句“很好”有深意。
作為最早的一批女權提倡者,秋瑾當然鼎力支持一夫一妻,認為蓄妾是陋規。
隻不過就算是民國建立,許多有錢者仍然納妾,甚至很多女子覺得這才是理所當然,一個男人隻要是有才有錢或者有權有勢,多娶幾房姨太太是有身份的象征。
女人最大的要求僅僅是要一個正妻的身份,認為這就是對自己最大的尊重,然後坦然接受自己男人納妾。
隻能說,女權這件事同樣任重而道遠,思想上以及風氣上的轉變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實現。
等了許久,張百熙、嚴複、辜鴻銘等人終於演講完,然後就由服部宇之吉帶領39名學生登船,共同奔赴日本東京。
李諭等人也上了船。
汽笛長鳴,輪船緩緩駛離了天津塘沽港。
而秋瑾站在岸邊,久久不能釋懷。
過了一會兒,她俯身捧起一把冰涼的海水,望著輪船的方向若有所思。
——
輪船上,除了之前跟著李諭去過日本的幾名學生,大都異常興奮。
哪怕是後世互聯網高度發達的社會,大家早就在視頻上知道國外什麼樣,但出個國都是值得連發好幾天朋友圈的事。
更彆提現在出國的機會簡直稀罕死。
大家在甲板上活蹦亂跳,歐陽牟元說:“你們看,我們已經離開這麼遠,已經看不到港口了。”
李諭笑道:“實際上,人的視力在理論上能夠看到無窮遠的地方。”
許多學生聽到李諭的話,都表示反對:“怎麼可能?”
李諭指著天上:“否則,你們怎麼會看到遙遠的星星,它們的距離,可不是大家能夠想象的。”
不過沒法給他們解釋光年的概念,很多天上的星星距離地球有數千光年之遠。
人類肉眼能夠看到最遠的恒星海山二,距離有七八千光年。
就算最明亮的天狼星,距離地球也有八九光年。
光年這個距離單位真心太可怕。
範熙壬摸著下巴:“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過這個問題。”
李諭問道:“你覺得是為什麼?”
範熙壬搖搖頭:“不知道。”
李諭對何育傑說:“育傑,你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