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末代狀元(2 / 2)

袁世凱說:“所以我今日才上書,應當立即廢除科舉,而不是逐漸遞減科舉錄取名額。快刀斬亂麻,早晚都有這一天,長痛不如短痛。”

王文韶說:“武斷,太武斷!”

袁世凱見說不動他,於是對奕劻說:“王爺,不然您再給各路督撫、將軍發函,問問他們的意見,咱們少數服從多數還不成?”

奕劻竟然答應了這個非常“民主”的決定:“好主意,我今天就命人依次詢問。”

他心裡想的是正好可以把事情往後再拖一拖。

不用再討論這個棘手的問題,奕劻很高興,聊起了其他事:“聽說最近京城裡有日本人對帝師李諭要痛下殺手,這件事怎麼處理的?”

袁世凱說:“好像是一個大清郵局的郵差捏造了信件,誣陷於他。”

奕劻點點頭:“還好不是日本人指使,不然真是難辦。袁大人,你曾總督朝鮮多年,與日本軍方有不少接觸,他們會不會真的派軍隊與俄國決戰?”

袁世凱在朝鮮還是有不少耳目的,回道:“王爺,現在日本已經在朝鮮登陸,目標直指旅順。”

“哎呀!”奕劻頗為吃驚,“要是真在咱們的地兒上打起來,可不好辦。”

袁世凱問道:“王爺認為應該如何處理?”

“這我可說不準,要問太後的意見。”奕劻連忙說。

袁世凱澹澹笑了笑,說:“在下知道了。”

——

李諭正在家中書房伏桉工作,呂碧城在外麵敲了敲門。

李諭說:“進來就是。”

呂碧城輕步挪進來,說:“嚴師讓我告訴你,請你去一趟大學堂。”

“大學堂?有什麼事?”李諭問道。

呂碧城說:“好像是幾名日本教員不在,他們無法解答學生們的一些數理問題,讓你臨時救個場。”

嚴複的麵子肯定要給的,李諭答應道:“走,現在就出發。”

趙謙作為司機,開著車帶兩人來到了北城的京師大學堂。

來到教室後,嚴複立刻招呼他:“你終於來了!我們研究了半天,一點頭緒都沒有。”

李諭走過去一看,差點暈倒,原來就是一些三角學的題目,最多就是較為基本的初中奧數題難度。

問問題的是師範館學生,但不管怎麼說,總體上比之前有了一些進步,不再是簡單的加減乘除小學數學應用題。

李諭拿起粉筆,很快就在黑板上給他們演算完成。

學生們大都是剛接觸字母符號,一時之間沒有搞明白。於是李諭又放慢速度,給他們再次演算了兩遍,才有部分人理解。

此時,窗外突然有一人讚歎道:“原來這就是西學中最精妙的數學,奇哉妙哉!”

李諭看向外麵,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於是問道:“你也是大學堂的學生?”

窗外的人俯首道:“帝師大人,冒昧了!在下劉春霖,赴京趕考。曾聽聞師長言及京城開設了一所西學大學堂,學的是真正經世致用的學問,遂來參觀。”

原來是今年馬上就要高中的狀元,也就是中國曆史上最後一位狀元。

李諭問道:“你的師長是哪位,眼見如此開闊。”

劉春霖說:“回帝師,我曾在保定蓮池書院讀書十餘年,師從吳汝綸吳大人,他曾經做過京師大學堂的總教習,不止一次提到這裡才是真正的書院。”

吳汝綸作為桐城派的代表,擔任過很多年保定蓮池書院的院長。

李諭想起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吳汝綸了,於是問道:“吳院長身體最近可好?”

劉春霖暗然道:“院長已經過世。”

李諭一驚,回道:“節哀。”

劉春霖說:“吳院長曾經告訴我們,新學是未來之學,而且龐雜繁複,比之儒學甚之百倍。而基礎學科如數理等學問,更應該推廣開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學帝王之學。”

李諭並沒有和吳汝綸有過多少交流,沒想到這個做了多年書院院長的老學究,竟然有這樣開明的思想,難怪能當京師大學堂的總教習。

他可比嶽麓書院那位頑固守舊的山長王先謙好多了。

於是李諭繼續同劉春霖聊起來:“我記得吳院長曾經在花甲之年遠赴日本考察過教育。”

劉春霖說:“沒錯,這趟旅途對院長影響頗大,他去的地方不多,但第一站就去了馬關。遙想當年李中堂在這簽下喪權辱國的條約,還中了一槍,身心俱損,令院長感慨不已,寫下了‘傷心之地’四個大字。”

吳汝綸和李鴻章有不少交集,因為他兩個都是曾國藩的門生。

曾國藩的門生裡,最出名的肯定是李鴻章。不過李鴻章並不是“曾門四弟子”。

在四弟子中,曾國藩最期盼會有成績的,是張裕釗和吳汝綸。

看得出,京師大學堂複辦時選擇的這些人,都極為匹配:張百熙、嚴複、林紓、辜鴻銘、吳汝綸,以及美國人丁韙良,都是有本事、有能力又真心想辦新式教育的。

李諭說:“吳院長愛國之心,可敬可佩。”

劉春霖繼續說:

“院長回來後,多次告戒我們有機會應當在求取功名之外多學學西學,並且不應隻限於政法。

“他提到在日本時,一位叫做山根的少將來拜訪過他,兩人談及吳院長的兒子以後的誌向是什麼時,院長回道,日後將學政治法律。

“山根少將聽後哈哈大笑,然後說,‘貴國人喜學宰相之學,滿國皆李傅相也’即李鴻章!

院長甚為觸動,回國後親言,即便是學西學,中國學子仍讀書隻為考取功名,學所謂‘帝王之術’,想的是如何做大官,埋頭做事的基礎學科則無人問津,這是萬萬不成的。”

李諭聽了也挺感動,說道:“好一句‘滿國皆李傅相也’,但大多世人仍舊蒙在鼓中,看不清時局。”

吳汝綸老先生出國也算是受辱,但起碼明白知恥而後勇,可惜過早去世,沒有看到科舉廢除的那一天。

不過就算真看到,他做了一輩子儒學教育,內心估計也會非常糾結吧。

而那位日本山根少將說的話非常鞭辟入裡,他還算不上什麼日本知名人物,已經看得如此透徹,更彆提其他日本精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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