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之下,就讓相對中立的美國公使康納組織一場文化沙龍,儘可能邀請多一些文化名流,順便把各國使臣湊在一起,先探探雙方底線再說。
當下的國際關係非常複雜,涉及到日俄這種按說比較純粹一點的,各國也是勾心鬥角。
明麵上最顯然的是英日同盟。
德國和俄國之間本來就有複雜的矛盾,但在日俄戰爭一事上,德國是讚同俄國東進的。原因很明顯,因為德國希望俄國與英國、日本激化矛盾,這樣就可以迫使俄國把西線與自己對壘的部隊調走一部分,減輕壓力。
波羅的海艦隊勞師遠征時,願意給俄國艦隊加煤的也就是德國。
至於法國,它與俄國是有法俄同盟關係的。但鑒於上麵德國的立場,所以法國又不希望俄國把兵力調去遠東,因為一旦德國在俄德邊境上緩過勁來,壓力就到了自己這邊。所以法國對俄國的東進政策是持觀望態度的。
美國嘛,當然是繼續自己的“門戶開放”政策,希望在所有的地方插手中國事務。美國覺得俄國占領東北後,肯定和自己不太對付,還是英國人與日本人與自己更好打交道。因而一定程度上有點偏向於英日同盟。
另外,美國暗地裡同樣希望他們打起來,好買自己的武器,大發戰爭財。
說到底,各國考慮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屬於複雜一點的博弈模型。
美國參讚說:“貴國載振貝子也會參加,並且帶來了當紅的表演藝術家楊小樓。此外,法國方麵有芭蕾舞者、意大利方麵有歌劇表演藝術家,總體上看,是個非常熱鬨的文化沙龍。但如果沒有李諭先生,就缺少了最重要的京城名人。”
他們心裡想的什麼李諭很清楚,實際上並不是很想去。
秋瑾突然問道:“貴國康納公使的夫人,是不是一名油畫家?”
美國參讚說:“是的,夫人還曾給你們的太後畫過肖像畫。”
敢給慈禧畫肖像畫,應當是個正兒八經的油畫家。
慈禧人家可是個超級愛美之人,稍微畫得不好就不樂意。
秋瑾說:“要不,就去看看?”
李諭看呂碧城的眼神中表現得很期待,於是答應下來:“好吧,就當去蹭頓飯。”
美國使館在東交民巷路南,對麵就是俄國使館,側麵則是荷蘭使館和俄國的華俄道勝銀行。
去年美國剛剛擴建了自己的使館,麵積增大不少。
趙謙開車帶著李諭和呂碧城來到使館,當然還拿著那幅寶貝畫作。
他們來得算是早的,進來後見到了迎接的美國公使康納的夫人。
使館的工作人員泡茶請他們落座,一陣寒暄後,李諭向康納夫人提出了呂碧城關心的油畫問題:“聽聞夫人是出色的畫家,還曾為太後畫了肖像畫。”
康納夫人說:“哦天哪,你真是提起了一段讓我感覺非常痛苦的回憶。”
“痛苦?”李諭問道。
康納夫人端著茶托,喝了一口紅茶說:“非常痛苦!不知道你們明不明白,實際上畫肖像畫不是一件難事,唯一的難點就在於畫作對象對畫作的要求。照相機的拍照一旦按下快門,將無法修改,但是油畫卻是可以根據各種情況而變動並且修改的。”
“我明白。”李諭說。
油畫的特點本來就有一條是易於修改。
康納夫人說:“可貴國的太後,要求實在太多。畫得醜自然不行,但太好看也不行;畫得太老不行,眉毛太彎也不行……總之有太多要求,並且作畫過程時不時會被覲見的大臣們打斷。太後再坐回座位時,往往又不再是此前的姿勢。哦,天哪,一幅畫就讓我畫了足足三個禮拜!但太後依舊不滿意,我又為她畫了整整四幅,終於才有一幅太後比較喜歡。”
說起來,給慈禧太後所繪製過的肖像畫並不少,除了康納夫人等人,還有一個荷蘭畫家曾為慈禧繪製過私人畫像。
荷蘭畫家回國後,又憑印象再畫了一幅慈禧肖像畫。
這些畫後世流傳了下來。單純考慮藝術性,荷蘭畫家憑記憶的那一幅可能要更高,因為這一幅沒有給慈禧本人看過。
呂碧城問道:“畫好的肖像畫要是受損,還有沒有可能修複?”
“當然可以,”康納夫人說,“給我看一下。”
呂碧城拿出了列賓的畫,指著角落說:“在這。”
康納夫人驚道:“好優秀的一幅畫作!這種高超的透視技巧、出色的線條運用及色彩處理,對人物情感表現得也這樣自然!比我強不知道多少倍!這是誰的手筆?”
李諭說:“是聖彼得堡的畫家列賓。”
康納夫人說:“天哪,原來是他!今天這場沙龍能請到一幅俄國頂級作家的畫,還真是讓我感到有意外之喜。”
經過康納夫人一說,呂碧城才更加相信這幅畫有多珍貴,於是問道:“修複難度大嗎?”
康納夫人仔細看了看畫作:“好在隻是邊角部位,否則我真的不敢動手。”
呂碧城籲了一口氣,“謝謝夫人。”
不管怎麼說,以後真的要好好學學如何保養油畫了,哪怕不是列賓所畫,畫作本身對自己意義也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