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在北京城裡最近還是挺忙的,不僅清華學堂那邊,京師大學堂同樣經常要找他。
這天難得忙裡偷閒,來到大柵欄買點日常用品。
大柵欄在庚子年間被燒毀,如今剛剛重建。李諭來這裡買了一些筆墨,因為感覺自己雖然搞不懂國學了,多少還是應該練練字。
劉鶚送給自己的那支名貴毛筆肯定舍不得用,隻能用用普通的。
紙張其實買起來也挺麻煩,適合毛筆字的宣紙如果用鋼筆寫字會有些難受,所以李諭得買點合適的紙。
買好後剛把東西放在車上,李諭看到有一隊巡警過來指揮交通。
“都走一邊!走一邊!胡同口的告示沒看見嗎,現在大柵欄是單行道了。”巡警不住吆喝。
不過民眾哪聽過“單行道”的說法,很多人不滿意道:“我們走了這麼多年了,難不成還得繞道?”
巡警說:“呦!您可真說對了,就得繞道走!”
巡警插著腰往路中間一站,根本不讓道,普通百姓不會真的與當兵的爭吵,大部分還是老老實實按照規劃的單行道走。
但北京城是什麼地方?扔塊磚頭就能砸中一個官的京城,哪有這麼好管教。
很快就有一個貴婦人撫著肚子走了過來。
巡警照例攔住她:“夫人,這條路不通。”
貴婦人哼了一聲:“你當我眼瞎?好好的路怎麼就不通了?”
巡警沒摸清貴婦人的底細,不敢發作,於是好好解釋說:“夫人,路口的告示寫得清清楚楚,現在這條路是單行道。”
“單你個大頭!”貴婦人怒罵,“你說單行就單行?憑什麼?”
巡警說:“是巡警部朱大人的命令。”
“巡警部?”貴婦人冷笑一聲,“你知道巡警部的總監川島浪速是我們家什麼人嗎?”
巡警呆了一呆:“川島總監?”
貴婦人說:“我是肅親王的側福晉,川島先生是我們家座上賓,就連巡警部,也是肅親王建議設置的,你現在一個小小巡警,敢攔我?”
巡警的確有點嚇住了,但還是沒有讓開。
貴婦人生氣道:“咋的,你難不成不相信?”
巡警連忙堆上笑臉:“夫人,不是這樣。隻是朱大人今天早上說了,無論誰都不可以違反規定,不然他要罰小的三天工錢。您是豪門大院的,自然看不上這點錢,但小的可真要餓肚子。夫人行行好,您還是走那邊吧,我給您提行李。”
肅親王的側福晉依舊不依不饒:“我現在身懷六甲,多繞路如果動了胎氣,你負擔得起?”
巡警實在左右為難,“這……”
此時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走到跟前,問道:“怎麼回事?”
巡警頓時感覺遇到了救星:“朱大人,您來得太是時候了,這位是肅王府的福晉,要闖我們的關卡。”
這位朱大人就是朱啟鈐,民國時期當過北京市市長,但後人知道最多的功績則是保住了樣式雷的圖樣。
朱啟鈐一聽,連忙對肅親王側福晉笑道:“夫人,您走這條路當然可以,但罰款肯定要交的,十個銀圓。”
福晉說:“十個銀圓?你當自己是程咬金嗎,此路是你開?要當山賊不成,這裡可是皇城根!”
朱啟鈐仍舊笑著說:“福晉,規矩要是破壞了,什麼人都要破壞。現在這麼多人看著,您隻有兩個選擇,要麼繞路,要麼繳罰款走過去。”
“你!”福晉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朱啟鈐的身份她多少還是了解的,當朝軍機大臣瞿鴻機、太後眼前的紅人瞿鴻禨是他的姨父。
另外目前北洋的二號人物,身兼兵部尚書等多個要職的徐世昌也是他的靠山。
但原路回去臉上實在不好看,福晉讓丫鬟拿出了十個銀元,扔了過去,“朱大人是吧,我記住你了!”
朱啟鈐笑吟吟道:“記住好,福晉一定記得為卑職美言幾句。”
李諭在旁邊看了個全程,心想這位朱大人確實有點膽色。
而那位肅親王福晉肚子裡的孩子,基本可以斷定是未來的愛新覺羅·顯玗,日文名川島芳子。
李諭準備開車回家,朱啟鈐突然叫住了他:“您是帝師李諭?”
“是的。”李諭回道。
朱啟鈐小跑過來:“正好,我還想找您。”
李諭說:“朱sir,我可沒有硬闖關卡。”
朱啟鈐笑道:“不是這事。”
“那是什麼?”李諭問道。
朱啟鈐說:“京師大學堂的管學大臣張百熙大人讓我找您研究一下新校舍的事。”
“新校舍?京師大學堂新校舍?”李諭疑惑道。
“沒錯,”朱啟鈐說,“朝廷剛剛批下幾塊地,正好學校要建新院舍,想把一些院係放在新校舍。張大人說您曾經與美國的幾位校長見過麵,肯定了解學校規劃。”
李諭尷尬道:“我不懂規劃,更不懂建築。”
朱啟鈐說:“沒關係,隻要您能說個大概,我心中就有數。”
“這麼說,建築設計師是你?”李諭問。
朱啟鈐說:“其實京師大學堂的譯學館,就是本人負責營建的。”
看來他後來保護樣式雷的圖樣是有原因的,一直喜歡建築學。
李諭說:“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上忙。”
朱啟鈐說:“現在懂新學的您是全國第一人,而且自己又興建學校,您說自己不懂,我可不信,張大人更不信。”
沒辦法,李諭隻好同意了:“我隻能當個小小的顧問。”
“這就足夠!”朱啟鈐指了指座位,“我可以上車了嗎?”
“當然可以。”李諭說。
朱啟鈐坐上副駕駛,新奇道:“我還是第一次坐這種洋車,有意思,實在是有意思!”
兩人驅車來到了京師大學堂。
張百熙正在辦公室裡看一張地圖,抬頭見到李諭和朱啟鈐,笑道:“這麼快就請到了。”
朱啟鈐說:“好巧不巧,巡街時正好在大柵欄撞見了帝師。對了,今天罰了肅親王四福晉10個銀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