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秋瑾刀斬魯迅(2 / 2)

梁啟超的日文也算不上多好,主要他一直覺得日語簡單,當年在赴日的輪船上突擊就學會了一半日語,讀書看報不成問題,因為日語中有太多漢字,他大約就是這麼學的。

梁啟超仍然沒有聽懂:“什麼意思?”

李諭說:“的‘取締’,意為明令取消或禁止;但日文中的‘取締’則有管理的意思。日本公司中的董事長之類的人,翻譯過來就是‘代表取締役’,就是董事會裡管事的人。”

目前哪有後世完備的雙語對照詞典,但梁啟超是聰明人,立馬聽明白:“你的意思是翻譯錯了?”

李諭點點頭:“這份所謂《清國留學生取締規則正確的翻譯應該是《清國留學生管理規則。”

梁啟超感覺腦袋嗡嗡作響,“天華君如果是因為《清國留學生取締規則而死,那不就太冤了!學生們因為此事紛紛要求回國,也太冤了!”

兩人說話間來到了留學生會館,學生們此時已經分成兩夥陣營,一夥是堅持回國的激進派,一夥是繼續學業的維持派,雙方劍拔弩張。

李諭還看到了魯迅,他站在維持派一夥中。

迅哥一直是難得的人間清醒。

秋瑾指著馬君武、魯迅、胡漢民等人,怒斥道:“你們回不回國?難道甘心受日本人的侮辱?你們的脊梁哪?”

秋瑾陣營中人數不少,還有宋教仁、胡瑛等大佬。

另外,中山先生本人反對激進派做法。但他此時並不在日本,正在東南亞地區籌款,聽到日本的事情後專門發來電報,希望留日學生不要意氣用事,要留在日本完成學業,以防回國後被清朝“一網打儘”。

中山先生是老江湖,看得透徹,但學生們可是很容易被煽動的。

馬君武說:“秋瑾姑娘,我們都冷靜一下,回國解決不了什麼。”

“解決不了什麼?”秋瑾冷哼一聲,“我看你們根本不想革命,還是想為朝廷效力!不敢回國我回!”

胡漢民說:“我們哪有這樣的想法。”

魯迅也解釋道:“秋瑾姑娘,衝動容易犯錯,我們必須理智。”

“夠了!”秋瑾劍眉一豎,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用力插在桌子上,然後厲喝,“如有人回到祖國,投降滿虜,賣友求榮,欺壓漢人,吃我一刀!”

刀正好插在了魯迅前麵,寒光凜凜。他歎了口氣:“我說不動你。”

永田圭介在《秋瑾——競雄女俠傳一書中甚至將此事延伸為秋瑾判了魯迅等不願回國的留學生“死刑”。

後來傳為著名的“秋瑾刀斬魯迅”。

不過秋瑾並沒有針對某個人,她是麵向的所有留學生。

梁啟超高聲說:“大家都先聽李諭先生解釋前因後果。”

秋瑾說:“還有什麼前因後果,不都清楚了?”

“不清楚,”李諭站出來說,他先把與日文的“取締”解釋了一下,然後說,“你們知道天華為什麼蹈海自儘嗎?”

眾人一愣:“不就是因為這個規定?可如果是誤會……”

“對你們而言是誤會,但是對他而言絕非誤會!”李諭大聲說,“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明白這個詞到底是何意!”

大家更不解了:“那天華為什麼要去死?”

“因為他恨的不是日本國,是你們的衝動、不團結,甚至互相爭鬥!給了日本人進一步責難你們的理由!他是恨鐵不成鋼,看不到未來!”李諭大聲說道。

宋教仁問道:“真是這樣?”

李諭拿出了陳天華的絕命辭:“你們仔細看看!天華寫的是什麼!”

李諭一字一句念出來:“但慎毋誤會其意、謂鄙人為取締規則問題而死。什麼意思?就是說他不希望你們誤會他是因為《取締規則而死啊!”

李諭繼續念道:“天華還說,‘規則出於日本文部省,專言我國學務;且細觀條文,重在辦學方麵,與前報《新民叢報宣傳的迥乎不同。吾人以何理由而欲反抗所在國之法律?’他的意思你們難道真的不懂?連日本語都學不明白,還口口聲聲留學,甚至在日本國土上自相爭鬥?日本人會嘲笑你們,笑你們是烏合之眾,放縱卑劣!這是天華最不想看到的!”

全場鴉雀無聲。

宋教仁略顯無力地坐回座位上,他與陳天華關係很好,突然悲從心來,流淚道:“天華,我的好兄弟!”

李諭引用陳天華《警示鐘開頭的七言絕句:

“長夢千年何日醒,睡鄉誰遣警鐘鳴?

腥風血雨難為我,好個江山忍送人!

諸位,我希望你們好好考慮考慮將來要走的路!”

眾人的情緒總算有些壓住,秋瑾眼眶也有些濕潤,“我……”

李諭知道她要是回國就難逃一死,連忙勸誡道:“秋瑾姑娘,我理解你急切的心情,但報國不能隻有愛國之心,要耐下心從敵人那裡好好學習,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秋瑾拔起桌子上那把匕首,“我真欲斬儘朝廷朽官,但我會好好想想你說的話。”

李諭抱拳說:“女俠三思。”

秋瑾終歸還是決定先留下看看情況。

但魯迅卻收拾行李要歸國,來找李諭專門告辭。

李諭很納悶:“你這是乾什麼?要回國?”

“我還會回來的,隻是母親病重,要我回去看看,”魯迅拍了拍自己的包裹,“我專門買了很多西藥,在日本學了這麼多年醫,不能白學。”

李諭問道:“回來後,還學醫嗎?”

“不了,”魯迅說,“年初我看了一部日本人在大連拍的電影,一個中國人給俄軍做偵探被日軍捕獲,要被砍頭,一群雖強壯但麻木不仁的中國人竟然津津有味地圍觀。日本學生當時拍手歡呼萬歲,聲震屋瓦,也震痛了我的內心。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隻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

最後一句就是《呐喊·自序的話,迅哥的思想毫無疑問很超前。

這是魯迅人生的轉折點。

但李諭知道,魯迅這趟回國會極為不開心,因為他被自己母親騙了。

回到家魯迅會發現有一份“十分不真誠”的愛情擺在他的麵前。他甚至無法珍惜,等到完婚後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非於此,因為你要與一個不愛的女人共度餘生。

如果老天可以給魯迅一個重來的機會,他……他也不見得能違逆自己老媽!

反正這場婚姻毫無疑問是非常失敗的,對魯迅以及這個叫作朱安的女人都是極度痛苦的一段回憶。兩人大半生行同路人,以類似於最熟悉的陌生人般的關係維持著如同荒漠的婚姻。

一場徹頭徹尾封建禮教下婚姻的悲劇。

李諭隻能對他說:“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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