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昌說:“如今通信方便,袁項城因政見不和又把北方和談代表唐紹儀辭退,一切事情都要直接用電報發給他。”
蔡元培說:“他是要遠在京城遙相指揮。”
張謇說:“按照約定,孫先生辭職後,他必須來南京赴任。這邊沒有他的北洋根基,總歸可以起到權力製約之作用。”
革命黨人對這個方案還是很放心的,不過袁世凱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
張謇又說:“疏才不愛官場,鐘愛教育界,鶴卿兄來到上海,立刻把你叫來了,可不是求你當官。”
李諭笑道:“承蒙抬愛。”
蔡元培說:“教育為當下之本,十多年前的戊戌年間,嚴複先生便認為首先必須興辦教育,開通民智,然後才能救複中華。”
張謇說:“自從武昌首義後,各地報紙均在大聲呼籲教育救國,《申報說,‘亡國亡種,人人不必居其罪,惟教育者之罪;強國強種,人人不得居其功,惟教育者之功。無他,教育者進化之的也’。”
蔡元培說:“沒錯,我們現在最缺的甚至可以說不是錢,而是人才。”
李諭當然同意他們的看法:“南京政府似乎已經頒發了義務教育法令。”
蔡元培說:“義務教育是好辦法,我在德國留學時多有接觸。光緒末年便頒發過‘強迫教育’章程,但執行起來有諸多困難。”
所謂“強迫教育”,自然就是義務教育。
李諭說:“免費上學,怎麼會有困難?”
蔡元培解釋道:
“義務教育這種新鮮事兒地方官員根本沒見過,官府也沒好好跟老百姓解釋,隻是翻來覆去強調幼童不入學,將罪及父母。後來警察直接出動挨家挨戶上門調查統計適齡兒童數目。
這麼一來,硬是把一個好好的政策變成鬨劇。家有孩子的父母全打起了退堂鼓,擔心警察挨家挨戶上門會不會把孩子鎖起來,押去學堂?
左鄰右舍一商量,大家還是把孩子送進了私塾避一避。
所以強迫教育的結果竟然是各處私塾人頭攢動,私塾先生趁機提價,倒發了筆小財。”
李諭聽了很無語:“真是荒唐,好事也能辦壞。”
蔡元培說:“我在教育部下發的法令中,已經明確規定初小、師範、高等師範免收學費,教育、科學、文化之經費占比不得少於預算總額15%;地方則要更高。但具體能施行到什麼水平,我自己都沒有多少把握。”
李諭作為穿越者,知道蔡元培的願景在民國基本無法實現,和很多命令一樣,都執行不下去,僅僅流於紙麵。
“義務教育花費非常大,隻能政府推動。”李諭說。
張謇聽後笑道:“蔡部長現在可是南京政府裡最窮的一個,連辦公地點都沒有。”
李諭尷尬道:“教育部連辦公地點都沒有?”
蔡元培說:“我向孫先生要過,他說‘此須汝自行尋覓,我不能管也’。若不是江蘇都督府內務司長馬相伯先生借了三間屋子,我隻能像個算命先生一樣在大街上支棚子。”
張謇說:“我記得鶴卿還是自己坐著人力車去孫先生那兒領了教育部的大印。他的教育部加起來一共三十個人,包括鶴卿在內,每人的薪水都是每月30元,是臨時政府裡最精簡、開銷最少的一個部。”
蔡元培的理念一直帶到了此後的北京教育部。
“萬事開頭難,”李諭說,“蔡部長,在下有個請求。”
蔡元培說:“疏才太見外了,還‘請求’?伱直接建議就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肯定會辦。”
“很簡單,隻要有大印,能發布命令就足夠,”李諭說,“我在上海的大學各方麵都準備妥當了,立馬就可以開辦,希望教育部頒發一道《大學令,準許我們這些民間人士興辦大學。”
蔡元培輕鬆道:“原來隻是發個命令,那就好說了!我教育部現在唯獨還不缺的隻剩紙和筆。”
曆史上,這道《大學令要年底才出台。也正是蔡元培的《大學令,鼓舞了一大批高校出現。
談話間,趙鳳昌收到了一封電報,看後對張謇說:“季直兄按照兩邊的意見擬好《大清皇帝退位詔書了嗎?”
張謇說:“基本擬好,南京已沒有意見,可以發給袁世凱。隻是南京方麵建議把名字改一改,清室立馬消亡,談不上‘大不大’,乾脆不叫‘大清皇帝’,直接稱為清帝。”
趙鳳昌點點頭:“沒有問題。”
張謇又說:“為了再給清室找補回一點顏麵,南京方麵認為可把‘退位’二字改成‘遜位’。遜位有主動讓出之意,好聽一些。”
趙鳳昌說:“想得很周全。”
就像此前提的,現在能找出一個南北雙方都接受又有足夠的社會地位、同時文采足夠好的,貌似隻有張謇。
所以擬定清帝退位詔書的任務落在了他的身上。
身為前清狀元,張謇寫清帝的退位詔書,心中還是挺感慨的。
但不管怎麼說,不流血就可以完成革命,是他們做夢都希望看到的局麵。
雖然辛亥沒有徹底解決所有問題,以後該流的血還是得流,但推翻帝製這一條就足以封神。
趙鳳昌立刻安排人發出了電文。
清帝退位詔書字數不多,隻有三百多字。
雖然看名字,詔書應該出自宮廷,不過隆裕太後早就沒了權力,詔書全文都是在南北雙方商定後,由張謇代筆寫出,清廷作為待宰羔羊,一點都沒參與。
短歸短,這封詔書每個字都很重要,尤其最後一句:“仍合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予與皇帝得以退處寬閒,優遊歲月,長受國民之優禮”,絕對是全篇精華所在。
這句話一下就把格局徹底打開了,不僅采納了孫先生的五族共和理念,同時要求維係領土完整,對今後絕對是綱領級的指導,意義非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