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西!”伊澤修二說,“有點意思,繼續講下去。”
近衛昭雪說:“以日文與之淵源,雖然今日的漢字與漢學被命名如此,但它們實際上也是一種日本文與日本學。
“從日俄戰爭後的局勢可以判斷,支那是將來世界競爭的中心點,是列強政治、外交與實業的中心點。
“所以支那語的重要性不可忽視,我們可借助日本與中國是‘同種’且‘同文’之國的優勢,在與列強的競爭中占得先機。”
“很好!”伊澤修二鼓了鼓掌,“姑娘已經深得我‘漢字統一會’之要領。”
漢字統一會在清末民國時,會員都是日本國、大清、朝鮮國的顯要人物。總裁為伊藤博文;張之洞為中國部會長,端方、嚴範孫、楊樞為中國部副會長;樸齊純為韓國部會長。
近衛昭雪微微一笑道:“一點拙見,幾位大人不見笑便好。”
大穀光瑞道:“請坐下吧。”
林出賢次郎沒想到近衛昭雪一上來就讓一眾日本大人物對其側目,心中對這位學姐的景仰之心更盛。
院長根津一說:“近衛姑娘現在直屬青木宣純將軍以及頭山滿先生,兩人對她的工作都做出了極高評價。”
“原來隸屬於青木將軍以及頭山先生!”大穀光瑞更來了興趣,“將來一定是難得之諜報人才。”
根津一又說:“伊澤先生,你們既然多次提到漢字統一論,可有具體措施?”
“自然有,”伊澤修二說,“經過多年研究,我們編纂出了一本字典,名為《同文字典,即是為了宣揚此種理論。”
“請讓本人過目。”根津一說。
伊澤修二拿出厚厚的字典:“我們已經付諸印刷,希望可以在中國大力銷售。”
根津一翻看了一會兒,說:“很有深度,字裡行間多有我日本國之文化片段,伊澤先生下了心血。”
毫無疑問,日本人編的漢字字典,又是二十世紀初搞出來的,夾帶的私貨之多根本無法直視,就是拿來洗腦用的。
伊澤修二說:“我們印刷了非常多,足夠銷售之用。”
根津一說:“我將會列為同文書院近期的一項重要任務。”
過了一會兒,三井大掌櫃益田孝又說:“近衛姑娘,我也有事想要問你。”
近衛昭雪說:“先生請講。”
益田孝說:“我們三井會社本來與南京方麵快要達成借款意向,最近突然中斷,據我的線人彙報,是李諭幫著他們搭線,拿到了德國借款。”
近衛昭雪說:“確有此事。”
益田孝說:“李諭為何幫著找德國人借款?而非我們?他們有什麼商業上的合作或者密謀嗎?”
近衛昭雪說:“我僅知道李諭在德國時,與德國實業部長建立合作關係,得到了大批款項。”
益田孝沉吟道:“德國之經濟實力遠在我們之上,但德國向來缺少海外殖民地,莫非德國想要深化在遠東的利益,就像此前的俄國?”
益田孝雖然是在商業角度做出的推斷,卻引起了根津一的極大警覺:“德國是個比沙俄更加可怕的對手,如果他們想要插手,我們很難對抗。”
伊澤修二卻說:“我們已戰勝了沙俄,再來一個德國有何可懼?”
益田孝說:“不得不謹慎,但如果真的觸動我們的利益,與德國人撕破臉也不在話下。”
根津一說:“都是為了帝國的大東亞政策!”
幾人聽後頓時來了自信:“為了帝國,為了天皇!”
——
他們在商量“密謀”的時候,李諭其實也有所耳聞,不過算是巧合。
因為正好王國維與羅振玉湊巧來學校見到了李諭。
兩人都是前清的大學者,又與蔡元培等教育部人員有所接觸,但兩人現在很擔心形勢還沒有穩定下來,所以決定東渡日本躲躲風頭。
而聯係他們去日本的,正是本願寺法主大穀光瑞。
可以理解為二戰後各國搜刮德國科研人才,現在日本借機提供所謂安全避難所,希望引導一部分中國精英去日本。
王國維真的有點害怕局勢,他對前清挺有感情,一直到十多年後於頤和園跳湖自儘時,都沒有剪去辮子。
李諭看他們帶著很大的皮箱,還有幾個人力車拉的厚重行李,問道:“靜安兄,羅先生,二位是要去日本國研究甲骨文?”
王國維說:“在下確有此意,素聞梁卓如先生在日本國也能做出舉世矚目之學術成就,我想在下也可做到。”
王國維在日本要待四年,這段時間他確實在學術上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那就祝先生學術上早有建樹,”李諭說,“你們需要幫忙安排住所嗎,我認識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的人,說不定能幫上忙。”
王國維說:“多謝疏才關心,我們得到了本願寺法主以及內藤湖南先生的資助,生活上不用擔心。”
李諭不知道本願寺法主,卻知道內藤湖南,於是說道:“靜安兄在日本國時,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我懂,”王國維說,“本願寺的法主現就在上海,疏才要不要見一麵,聽說他們編纂了一本《同文字典,要在國內銷售。”
“同文字典?”李諭問道。
王國維說:“我雖然沒見過,但據說是伊藤博文所在的一個組織編寫,或許是日本國之漢學研究成果之一。”
這些該死的小日本!
時人看不清日本的野心,而李諭聽個名字就能猜到他們的腐臭想法。
本來還想按照曆史脈絡來,順便到時反對一下漢字廢除運動,現在看來不得不讓中華書局早點開展超級大部頭《辭海的編纂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