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這裡是中國科學社嗎?”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西服的人。
金邦正說:“沒錯,請問閣下是?”
“哦,本人陳仲甫,”對方禮貌回道,“我剛剛創辦了一本《青年雜誌》,弘揚民主與科學精神。其中科學不是我的專長,後來聽說李諭先生組織創辦了科學社,還有《科學雜誌》出版,我就想請貴社幫幫忙。”
李諭笑道:“好說,好說,先生請進!”
這個忙真的要幫。
陳仲甫就是陳一枝獨秀……
而那本《青年雜誌》,不到一年後就會改名為《新青年》。
“你就是李諭先生?”陳仲甫問。
李諭點點頭,然後說:“先生可不可以給我幾本《青年雜誌》過目?”
“當然可以,”陳仲甫從包中取出雜誌,“這是前幾期的,由於隻有我一個編輯,有很多不足之處。”
李諭說:“一個人做編輯,先生真是辛苦。”
“我也看看,”金邦正現在算是職業編輯,饒有興致地看起來,“原來先生不僅做編輯,還做寫稿人。”
陳仲甫笑道:“現在辦雜誌,不都要這樣。”
一直到1917年,陳仲甫都是《青年雜誌》的唯一編輯。1918年以後,雜誌才成立一個編輯委員會,由6人組成,除了陳氏自己,還有錢玄同、胡適、李大釗、劉半農和沈尹默。
委員會每個月輪流由一人擔任編輯;每月設有討論會,參加者除了6名編輯,還有主要的撰稿人,包括魯迅和周作人(那時編輯部搬到了北京)。
胡敦複也拿過來一本,看了一會兒稱讚道:“陳先生的文筆很不錯,這篇創刊詞寫得鏗鏘有力。”
陳仲甫說:“你看的那篇創刊詞,也是這本雜誌的指導思想,同樣是我對廣大青年的六點要求,即自由的而非奴隸的;進步的而非保守的;進取的而非退隱的;世界的而非鎖國的;實利的而非虛文的;科學的而非想象的。一言以蔽之,當是科學與民主並重。”
金邦正對他這段話非常欣賞,“科學方麵不用擔心,但民主二字,可能會讓雜誌被禁,您知道的,大總統可是要稱帝了。”
陳仲甫說:“我明白,所以從創刊之初,就避免刊登直接的政治評論,《青年雜誌》的目的是改造青年的思想和行為,而非進行政治批評。”
從14年下半年開始,北洋政府對報紙刊物進行了嚴格的管控,借口是這些出版物公開泄露政府與日本簽訂的秘密條約,或說他們批評相關的政策。
本來民國頭兩年,國內出版業迎來了一個爆炸般的發展期,但袁世凱立馬發覺“人言可畏”,迅速打壓。
辛亥之後,全國約有500家日報社,包括北京50家、上海15家、漢口6家。然而在袁世凱的帝製運動期間,北京報社的數量銳減至20家左右,上海減到5家,漢口則隻剩下2家。報紙發行量也出現了下降。
《青年雜誌》就是在這種環境下誕生,由群益書社進行刊印發行,每月一本,每期支出成本大概200元,最初發行量1000份。
胡敦複對陳仲甫改造青年思想這一點很認同:“學校的吸納能力有限,更不可能教授所有知識,有一些積極的讀物作為補充再好不過。”
陳仲甫說:“是的,我立誓二十年不談政治,集中精力做文化方麵的宣傳。”
此後胡適就是因為仲甫先生“二十年不談政治”這一觀點,才決定回國發展,投入新文化的浪潮。
不過嘛,他們兩人“二十年不談政治”是不可能的。
《青年雜誌》反抗帝製的尖銳評論隨處可見,尤其是在“通信”“國外大事記”“國內大事記”三個欄目中。
就是這個原因,洪憲帝製時期被迫停辦了差不多半年之久。
陳仲甫接著向李諭約稿:“民主與科學兩麵旗幟,科學這一麵最有代表性的必然是先生,如若可以,希望能為我的《青年雜誌》寫篇稿件。”
李諭果斷道:“沒有問題,本人一直致力於推廣科學,先生的理念我十分讚同。”
陳仲甫高興道:“太好了!要是有您的稿件,我就得提前囑咐群益書社把這一期多印幾百冊。”
李諭笑道:“另外我有一個小小的建議。”
陳仲甫道:“先生請講。”
李諭翻開雜誌,“以後能不能全部改用白話文?”
“全部?”陳仲甫問。
“我大體看了看,閣下對封建禮教極為不滿,思想非常新,文言文一直壟斷文體,白話文則不入流,”李諭頓了頓說,“但白話文易於傳播,更便於翻譯,好處不要太多。”
陳仲甫點點頭:“我同意是同意,就怕找不到足夠好的白話文章,反而為彆人所攻訐。”
金邦正說:“有什麼好怕的,《科學雜誌》全用白話文,也使用新式標點,照樣發行越來越好。”
陳仲甫說:“不一樣的,你們是純科學雜誌,彆人說不出什麼;如果是文科文章,不僅要有內容,也要保證文采,否則一些窮酸文人必然會挑出刺。”
“我倒是想到一些好的人選,可以寫不錯的白話文章,比如,”李諭拿起一封胡適的稿件,“留美學生。”
陳仲甫知道這些留學生必然受過嚴格教育,又是“洋狀元”,思想比較新,讓他們寫白話文說不定真不錯,“麻煩先生代為求稿。”
“舉手之勞,”李諭說,“目前美國也在搞文學運動,尤其是新詩方麵,各種草原詩人、意象派詩人、新抒情詩人和實驗主義者紛紛出版了作品,最獨特的風格便是擺脫了傳統詩中矯揉造作的浮誇辭藻,而用自然口語寫詩。有人說這是美國詩歌的文藝複興。”
陳仲甫說:“既如此,留美學生必然感同身受,願用白話文?”
李諭說:“其實不僅他們,大部分人都喜歡用方便的白話文,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