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沒幾天,段祺瑞又派另一名心腹靳雲鵬專門找上李諭。
靳雲鵬是段祺瑞“四大金剛”之一,有點斜眼,見到李諭後拱手道:“院士先生,久仰久仰!”
李諭隨口回道:“靳將軍好。”
靳雲鵬開門見山說:“總理讓我專門過來與院士先生商量商量飛機航線的事情。”
“段總理的消息很靈通嘛。”李諭說。
靳雲鵬說:“幾天前,段總理見了美國公使芮恩施,提到您想聯合美商成立一家航空公司。您說巧不巧,我們正好也建立了籌辦航空事宜處,想著如何推進航空事務。”
李諭確實想聯合老美成立這家民營航空公司,仍舊屬於無可奈何。民國官場太不穩定,總理總統啥的沒幾個能堅持一年,地方軍閥勢力又錯綜複雜,胃口大還辦不了事;等到北伐勝利後,民間資本在四大官僚資本麵前更是如同待宰羔羊。
官場深如海,最好和他們不要有太多接觸,後來劉鴻生的遭遇就是一個典型例子,偌大產業差點被宋子文設計吞掉。
既然不想和官場打交道,就隻能選擇洋人,以避免未來的覆轍。
李諭說:“原來如此,芮公使或許是從花旗銀行獲悉,我們正在準備階段。”
“既然大家都在準備,提前相互通個氣,以後能省很多麻煩,您說是不是。”靳雲鵬說。
“也好,”李諭想了想,將來北洋政府肯定要對航線進行管理,於是問,“靳將軍剛才說的航空事宜處,歸軍政部管轄,還是交通部管轄?”
靳雲鵬一愣,旋即說:“當然隸屬在軍政部之下。大家有目共睹,歐洲戰場上,飛機已經成了不可忽視的軍事力量。”
李諭說:“民航呢?我指的是,專門運送普通人、如同火車一樣的民航。”
靳雲鵬說:“段總理認為,民航業務歸在航空事宜處,航空事宜處隸屬軍政部,民航業務自然也是如此。”
李諭很難左右他們的決定,估計背後還牽扯出一些派係之爭。現在民國政壇上規模大的有研究係、交通係以及馬上成為國會最大勢力的安福係。
所謂安福係,就是段祺瑞委派徐樹錚組織的“安福俱樂部”,以競爭幾個月後的選舉,辦公地點在安福胡同,就取了這個名字。
安福係自然不想讓太多權力落到交通係手中。
李諭隻能提出最基本的要求:“不影響民航業務的開展就好。”
“當然不會,”靳雲鵬笑道,“我們還聽說,閣下在天津的飛機廠已經造出了民航專用飛機。”
“連這個都知道?”李諭說。
“試飛的時候那麼大動靜,半個天津估計都看到了。”靳雲鵬說。
“效果竟然這麼好,看來下一步宣傳的時候就得讓飛機親自出馬,”李諭說,“這款飛機的航程比較可觀,達到了九百公裡,從京城去天津、沈陽、青島、濟南都輕輕鬆鬆。每隔幾百公裡選擇一些城市建立預備站後,飛機可以遠達上海。再中轉兩次,甚至能到廣州。”
“算起來,一天就能直達南北?”靳雲鵬問。
“差不多吧,”李諭說,“巡航速度起碼能達到每小時一百四五十公裡。”
靳雲鵬嘖嘖稱奇:“真是不敢相信。”
李諭說:“至於預備站、中轉航空站,就需要航空事宜處來操作了。”
“隻是小小航站,下麵估計求著要建。”靳雲鵬並不擔心。
反正這時候的航站極其簡單,隻要地麵夠平夠結實就行,至於什麼信號指示燈、無線電聯絡、空中指揮,還全都木有。
——
兩個月後,馮如親自駕駛飛機執飛第一條航線:北京至天津。
李諭充作另一名機組成員,四名乘客都不簡單:靳雲鵬、徐樹錚、黎元洪以及記者邵飄萍。
天津的機場滿滿都是觀眾。
他們四個全是頭一次上天,黎元洪在飛機上很慌張,耳朵巨大的壓力讓他以為自己聾了。
下了飛機,李諭教給他閉氣股耳膜後,才慢慢緩過來。
“為什麼不早說!”黎元洪心有餘悸。
李諭無語道:“我強調了至少三次,但你們當時的注意力都在飛機身上,根本沒聽進去。”
黎元洪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還以為隻是隨便說說,嚇唬人的。”
邵飄萍坐了一趟飛機激動異常,非常想再借著試飛的機會嘗試嘗試北京至上海的遠途旅程。
北洋方麵已經在濟南、徐州、南京設立了中間航站,專門就是為了這條航線。
他拍好照片,拿著小本本追著李諭詢問飛機的各項參數,以便寫成今天的新聞通稿。
“據馮如機長所說,飛機隸屬新成立的遠亞航空公司,也是您控股?”邵飄萍問。
“我是股東之一,大股東還有花旗銀行、鹽業銀行、天津總商會。”李諭說。
邵飄萍在本子上寫下,說:“隻要不再是美孚那樣的外商獨資就好,還有鹽業銀行、天津總商會入股,已經令人倍感欣慰。”
李諭說:“我給這種公司取名為合資企業,我的大部分企業都是這種模式。”
“我明白,”邵飄萍邊寫邊說,“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吸引洋人的資本再正常不過。”
邵飄萍的報道讓飛機開通航線的事情瞬間火遍全國,但光這樣遠遠不夠,李諭和馮如沒多久就駕駛客機從京城飛往了上海。
有了上次鋪墊,效果更加拔群。
在這個國人普遍缺乏自信的時代,絕對稱得上大新聞,李諭和馮如的名字越發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