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國公使參讚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震驚於落後的中國竟然第一個開通了這麼長的航線。
飛機票價定得很高,一張接近兩百大洋,——確實沒辦法,國內石油全靠進口,燃料的成本就不低,更彆提稀少的飛行員和各種地勤支出。
但訂票的人依舊多到需要排隊一兩個月。
老外裡最激動的要數小鬼子,三菱副總岩崎小彌太與第一代特務頭子青木宣純立馬找到李諭,詢問能不能開通北京-奉天(沈陽)-漢城-京都-東京的跨國航線。
李諭笑道:“岩崎先生的飛艇項目正火熱,怎麼又來研究飛機?”
岩崎小彌太說:“飛艇在日本國內挺受歡迎,可惜慢了點。”
“岩崎先生沒去過法國嗎,有錢人要的就是高品質的慢生活。”李諭假惺惺地吹噓道。
“話是這麼說,但如果是緊急事態,有錢人也能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岩崎小彌太說。
李諭當然明白這種跨國航線少不了,於是說:“我不反對你的提議,但需要與董事會商量一下,並且也需呈報給北洋政府航空署(籌辦航空事宜處的正式名稱)。”
青木宣純很有把握地說:“航空署不會拒絕。”
段祺瑞至少表麵上是個親日派,駐日公使遞交文書就能通過。
李諭聳聳肩:“漢城、京都的航站就要你們自己建了。”
其他歡迎者中,最讓李諭重視的就是孫先生。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孫先生使勁握了握李諭的手,發自內心地稱讚。
“有機會孫先生一定坐坐。”李諭說。
孫先生則歎道:“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去京城。”
他此時出現在上海,心情其實挺不愉快。
自從在新府院之爭中獲勝後,段祺瑞便再次命令馮國璋的直係軍隊對西南護國軍發動猛攻,先頭部隊吳佩孚相繼攻陷了嶽陽和長沙兩座重鎮。
北洋軍隊的高歌猛進直接促使孫先生被迫辭職。西南軍閥將此前的大元帥製度改成七總裁製,孫先生僅名列第四,根本左右不了任何局麵,於是他痛斥“南與北如一丘之貉”,憤而離開廣州,來到上海。
他身旁的孫夫人問道:“聽說子文去了先生剛成立的一家汽車工廠,我這個弟弟脾氣有些倔,日前隻是因為一點兒女情長的小事就賭氣離開了漢冶萍公司,希望先生多多擔待。”
“夫人放心,我的公司不會像其他家族企業那樣蠻橫,”李諭回道,然後拿出一串鑰匙,“雖然沒有過多涉足地產業,但我在各地多少有點房產。這棟房子位置不在南京路,但勝在足夠大,送給兩位居住。”
孫先生愕然:“疏才兄弟,你這是何意?”
“反正我用不著,孫先生都能毀家紓難,小小一座房產,何足掛齒。”李諭說。
孫先生搞了一輩子革命,壓根沒多少錢,不過為人大氣,並不拘泥,接過鑰匙道:“多謝疏才,他日一定奉還。”
李諭滿不在乎,笑道:“我在豫園住得很好。這處房子位於莫裡哀路,十分幽靜,距離幾所大學不遠,先生如果想搞點學問,再好不過。”
“做學問……我差點忘了這件事,”孫先生唏噓道,“等亂世過了,人們應該就能意識到知識的力量。”
孫先生將在上海居住多年,而且幾乎是隱居一般的生活,在這段時間他完成了《建國方略》,並最終建立了他的思想,比如提出了三步走的設想,即通過“軍政”、“訓政”、“憲政”三個時期,逐步建立民主憲政製度。第一步軍政,通過暴力革命從軍閥手中取得政權;第二步訓政,施行約法,建設地方自治,以促進民權發達;最後開始第三步,也就是憲政,以推進中國的最終改變。
三步裡最關鍵的是訓政,因為能否達到第三步,關鍵就是訓政能否成功。
但這給後來的老蔣留下了可鑽的空子,天天把“訓政”掛嘴邊,大搞獨裁。
雖然準備寫書,孫先生到底還是忘不了政治,他對李諭說:“疏才與吳佩孚將軍關係匪淺,如果能勸其放棄進攻,轉投和平陣營,將是大功一件。在我抵達上海時,就獲悉他再次出現了停戰的念頭,此人可以爭取。”
好在李諭知道曆史走向,於是說:“吳將軍與其他人不同,那首《滿江紅》就能體現他的心緒。”
吳佩孚的《滿江紅》遠不及嶽武穆水平高,但光聽詞牌名就知道寫的是什麼。“到而今倭寇任縱橫,風雲惡”,看得出他對小鬼子相當沒好感。
孫先生又說:“北洋關係錯綜複雜,幾天前段祺瑞的任命必然讓他心中惱恨。”
“孫先生對時局消息的把握得真是到位。”李諭說。
孫先生苦笑:“再到位也沒什麼用。”
段祺瑞在整個民國時期都是圍棋高手,但最近下了一步臭棋。前線明明是吳佩孚打得最有戰果,段祺瑞卻突然任命自家皖係的張敬堯為湖南督軍兼署高官。
這是段祺瑞的老毛病。相比上峰袁世凱,段祺瑞一直飽受詬病的是他的用人,他似乎一直喜歡任人唯親。在此之前,段祺瑞任用段芝貴、徐樹錚、吳炳湘就引起過很大爭議,此後還有擔任臨時執政的內閣總理賈德耀。
這些人不是他的親信就是他的同鄉,他的妻舅吳光新甚至當上了陸軍總長。
吳佩孚顯然不會善罷甘休:憑什麼老子打下了地盤後就得拱手送給你們皖係?
讓張敬堯當湖南督軍,然後隻給老子一個“二等大綬寶光嘉禾章”,以資鼓勵?
好一個“以資鼓勵”!還隻是個二等勳章!
再小家子氣也不能這麼玩人!
後來段祺瑞貌似認識到了這個任命的重大缺陷,於是又給吳佩孚授了個“孚威將軍”的稱號。這一招更臭,因為官銜超過了吳佩孚的上司曹錕,明顯想要分化吳佩孚與曹錕的關係。
要是拿點實質性的東西分化也就罷了,最起碼給點銀子,就一個虛名,怎麼想的?
吳佩孚和曹錕立馬撂挑子不乾,有本事你們皖係自己打吧。
一名司機此時來到孫先生身旁,說道:“先生,我們走吧,汪兆銘先生還在等您。”
“我知道了,”孫先生說,然後問李諭,“一起去坐坐嗎?”
李諭指了指身後一大堆記者,“抱歉,實在脫不開身。”
“好吧,”孫先生坐上車,向李諭告彆,“後會有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