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豆葉小米粥(2 / 2)

“現在許多人都盯著這裡,你們瞞不了多久。既然已經祭拜,明日立刻回秦。”荀子現在心中很累,不想再教導他們。等入秦之後,再慢慢教導吧。

朱襄猶豫。藺贄立刻道:“對,明日我和你們一同離開。荀子,你要與我們一起入秦嗎?”

荀子道:“我會遲走幾日,替你掩飾。”

藺贄伏地叩首:“謝荀子。”

按照禮儀,藺贄為藺相如結廬守孝,至少應該守一年。但荀子沒訓斥藺贄,還要幫藺贄掩飾。

荀子和孔子、孟子不一樣,他做事更加現實。雖然禮儀重要,但荀子知道藺相如更希望藺贄趕緊去秦國,希望藺贄和朱襄都幸福快樂,所以禮儀應該為人的願望讓步。如果恪守禮儀,讓藺贄失去了入秦的機會,讓朱襄遭遇了危險,那才是“不孝”。

“荀子,我進入村莊時聽村民說今年收成不好。”朱襄本來想明日去打探,現在荀子讓他明日就走,他隻好當麵問出來,“冬季有瑞雪,雪化後會緩解春旱。今年春季也算風調雨順,怎麼會收成不好?發生了什麼,有我能幫忙的……”

藺贄使勁拍了一下朱襄的肩膀,打斷朱襄道:“朱襄,你現在是秦臣,不要做多餘的事。”

朱襄放在腿上的雙拳握緊:“趙國的田地怎麼了?”

藺贄道:“反正今年趙國不會鬨饑荒就是,其他的你彆管。”

朱襄問道:“真的?但村民說……”

“真的不會鬨饑荒。”藺贄道,“相信我。雖然我阿父去世了,但廉公還在趙國任相國。”

朱襄垂下頭:“也對。”

藺贄道:“去休息吧。明日我們一同入秦。等入秦後,我再慢慢說給你聽。”

朱襄點頭:“好。”

他知道問不出來了,便不再糾纏。

旅途勞累,朱襄很快睡去。

子楚覺少,披著衣服出門,見說要收拾行李的藺贄還在和荀子聊天。

見子楚出來,藺贄回頭道:“你沒告訴朱襄趙國的事?”

子楚道:“朱襄經曆了那麼多事,到秦國的時候頭發都斑白了,君上擔心告訴他趙國的事,他把自己鬱悶死。”

藺贄道:“結果他頭發還是全白了。你說阿父沒事去托什麼夢?”

荀子用戒尺把不孝藺贄的腦袋當鼓敲打。

子楚看到這一幕,心中泛起暖流。

他如此期望朱襄能進入秦國,除了朱襄是能讓秦國更加強大的大才之外,這一幕也是理由之一。

子楚很懷念在朱襄家的生活,哪怕老和朱襄、藺贄爭吵。

“朱襄雖然頭發全白了,但還能在秦國掀起巨浪。”子楚坐在燒著草編祭品的火盆旁,注視著火焰道,“其實我想就算不告訴他,他也會自己發現,不如我們一開始就告訴他,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朱襄並不是脆弱的人。”

鐵頭娃朱襄的摯友也是鐵頭娃的藺贄道:“你看看他滿頭白發,再說一次?”

子楚苦笑:“就算再怎麼隱藏,他也會發現。”

藺贄長歎了一口氣,使勁揉搓頭發。

“不過我沒騙他,今年趙國確實不會有饑荒。”

“有饑荒的會是燕國。”

……

“君上!君上!不要聽信讒言,趙國不可攻啊!”大夫將渠勸阻道。

燕王皺眉:“不是你說趙國失去了朱襄公,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

將渠跪著爬到燕王麵前:“君上,趙國的確衰弱,所以正好可以與趙國商議結盟,以壯大燕國影響,但斷不可攻打趙國。”

“趙國雖然人心惶惶,但因長平之戰中秦國歸還了戰俘,趙國軍隊還未傷筋動骨;現在趙王重用廉頗,有良將領兵;趙國人失去朱襄公正是心情煩悶的時候,有一個國家出兵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無論趙國貴族還是平民都會努力作戰。”

將渠臉貼在地上:“其他五國都沒有因為趙國勢弱而攻打趙國,反而向趙國伸出援手,他們就是要讓趙國保持現在人心惶惶的狀態,不讓趙國重新有機會重新振作。燕國若攻打趙國,就是讓趙國重新振作!趙人英勇善戰,燕人不可敵!”

燕王一聽,臉色大變,心中滿是屈辱。

燕國本就不是一個強大的國家。燕王噲被相國子之哄騙得禪位時,燕國差點被齊國滅國。趙武靈王為了不讓齊國強大,派兵前往韓國,護送在韓國當質子的公子職入燕登基為王,是為燕昭王。

燕昭王是一個非常英明的君王。他在位期間,內政用郭槐,軍事用樂毅,外交用蘇秦。燕國從瀕臨滅亡的小國一躍成為戰國七雄之一。樂毅領兵攻打齊國報仇雪恨,差點使齊國滅亡。

趙武靈王為了攪亂他國局勢,插手他國王位爭奪,送公子稷回秦國當秦昭王,送公子職回燕國當燕昭王。他挑人的眼光真的是非常厲害。

但燕昭王去世後,繼位的燕惠王立刻中了齊國田單的離間計,猜忌樂毅,樂毅逃往趙國,燕國立刻衰退。

不過齊國沒抓住這個機會複仇,因為齊國國君也將有複國大功的田單用三個大城池賣給了趙國。

樂毅和田單這一對曾經的死敵都被各自的君王拋棄。他們被逼走的時候,家鄉的人都跪地號哭。他們一同終老趙國,身死不能歸鄉。

燕王無能,致燕國衰落的“讒言”死死壓在繼任燕王身上。他們試圖複刻燕昭王的政績,卻有心無力,便遷怒收留了樂毅的趙國。

而且如今的燕王是在國相成安君弑君後被擁立上位,趙惠文王曾經不承認他的身份。

他曾試圖攻打趙國,但兵還未出燕國,就被趙惠文王壓下,乖乖奉上投降書,最後迎娶了趙惠文王的女兒為後,換取趙國支持。

趙國就是弑君上位的燕王的心病。他看到了趙國衰落,立刻以為自己抓住了機會。

現在將渠告訴他燕國弱小,就算趙國已經衰落,燕國也必敗無疑,簡直是拿著利劍往燕王的心口上戳。

年老的燕王臉色漲紅道:“趙國有廉頗,燕國有昌國君!昌國君,你對寡人說,能不能打!”

昌國君樂間拱手,冷漠道:“不能。”

樂間是被燕國逼走的樂毅的兒子。當樂毅出走,燕國衰落時,燕惠王封樂間為昌國君以安撫國人。

樂間在朝堂上一直很沉默,從來不反駁國君的意見。燕王本以為樂間會和以前一樣,沒想到樂間居然破天荒的忤逆他!

頭發斑白的樂間深呼吸,毅然叩首道:“如大夫將渠所言,趙人驍勇善戰,又正需要一場勝利振奮民心,我們不能給趙人這個機會。”

燕王雙拳握起了青筋,臉如樹皮一樣扭曲:“寡人出五倍的兵力!親征趙國!”

樂間抬頭,淡漠道:“燕國能作戰的兵卒沒有趙國的五倍。臨時征召,沒有訓練過的兵卒上了戰場也是累贅,甚至會拖累老兵。君上,燕國沒有五倍於趙國的善戰兵卒!”

將渠爬到燕王的腳邊,痛哭道:“君上,不可啊!如果你親征趙國,可能就會被廉頗擒獲!那對燕國是滅國之災!”

燕王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惱怒,抽出腰間長劍,用劍托砸向將渠的腦袋。

燕國朝堂群臣聽見一聲淒厲的慘叫,垂首的人抬起頭,看到發須灰白的將渠佝僂著身子,頭上的鮮血和臉上的眼淚將地麵都打濕了。

瘦小的老人一邊流淚痛呼,一邊在地麵上艱難地往燕王方向繼續爬行:“君上,為了燕國,請不要出兵!請不要出兵!”

他聲聲淒厲,燕王頭也不回,離開了朝堂。

將渠口中發出了仿佛野獸垂死時的哀嚎聲,仿佛燕國已經在他眼前滅亡了似的。

樂間從地上爬起來,衝到將渠身邊,大叫:“太醫!快叫太醫來!”

大部分燕臣跟隨燕王離開,隻有小部分地位不高的燕臣跟隨樂間站在將渠身邊,垂淚看著將渠捂著頭上傷口不斷哀嚎。

燕國太醫很快過來,穩住了將渠的傷勢。

將渠睜著眼,無聲無息地流著眼淚。

樂間苦笑道:“將卿,你何苦呢?”

將渠低聲道:“燕國快滅亡了,你問我何苦?”

樂間苦笑不語。

將渠的視線再次被淚水模糊,從模糊的視線中,他仿佛看到了出征的樂毅將軍。

他想起自己站在人群中,滿臉驕傲地與樂毅將軍抱拳送行。

燕昭王和燕臣們都唱著《詩經》,燕昭王還親自擂鼓作樂。他伸長著脖子高歌,唱得聲音都沙啞了也不覺得痛苦。

那時的王和臣是多麼快樂,那時的燕國是多麼的強大。

“或許……燕國早就亡了。”將渠又道。

他的聲音太輕太輕,連樂間也沒有聽清。

公元前259年,長平之戰結束的第二年二月,燕王派兵攻打趙國。

廉頗身披盔甲,漠然地注視著前方。

他將馬鞭指向前方:“你們的家人是否被餓死,就看你們手中的劍夠不夠鋒利。”

“攻破燕國的城!殺掉燕國的人!搶光燕國的糧食!你們的家人就能活下去!”

“隨我出征!!”

“唯!!!”趙兵士氣如虹,仿佛一群餓狼,朝著燕國邊境壓去。

三月,廉頗連破燕軍,親征的燕王倉皇逃回燕都。

史料記載,趙軍殘暴,攻一城,屠一城,殺燒搶掠,燕國哀鴻遍野。

四月,廉頗圍燕都。燕王求和,廉頗同意,但沒要燕國的城池,而是讓燕國給了一筆數量誇張的糧食,連燕王宮內糧食儲存都少了大半。

不僅如此,廉頗還讓燕人當苦力運送糧食。一路上,無數燕人餓死累死。

之後,燕國饑荒,人相食。

燕王驚恐悲鬱成疾,第二年(公元前258年)離世,諡號燕武戾王。

燕武戾王的王後是趙威後和趙惠文王的女兒。在燕武戾王離世當日,燕武戾後自縊身亡。

此戰後,廉頗聲名狼藉,比人屠白起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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