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小政道:“我六歲了!”
朱襄道:“在舅父這裡,活過一年才算一歲,所以你五周歲。”
嬴小政無奈:“舅父,我不想和你爭辯這個……你不是說相信我嗎?”
朱襄笑道:“我相信你,和我擔心你不衝突。你還是個孩童,無論你再厲害,當你還是孩童的時候,就應該有長輩保護。雛鷹學會飛翔的時候,老鷹都會在一旁盤旋保護。”
他顛了顛懷裡的孩童,朝著夏同被逼喝藥膳的地方走去:“舅父會創造一個讓政兒既能儘情發揮才能,又能輕鬆歡笑的童年。舅父希望,等你長大成人,應該承擔責任的時候,回憶起童年時和長輩的相處,能夠露出開心懷念的笑容,而不是眉頭緊皺,抱怨自己為什麼從小到大都那麼苦。”
嬴小政板著的小臉一垮:“舅父,我不是孩童……不是普通孩童。”
朱襄笑道:“你的舅父也不是普通舅父啊。放心,一個政兒,舅父還是護得住。不過政兒說得對,去蜀郡確實是一個好主意。”
嬴小政腰板挺直:“舅父和舅母放心入蜀!鹹陽交給我!”
“嗯。”朱襄微笑。
嬴小政被朱襄抱去嘲笑了夏同一番之後,借口要繼續上課噠噠噠跑掉,沒留給夏同訓斥他的機會。
雪搖了搖頭,道:“政兒最近調皮太過,該訓斥了。良人,你再縱著政兒對長輩不禮貌,我就要動手了。”
朱襄道:“好,我負責寵,你負責教。”
雪瞥了朱襄一眼,氣衝衝離開。
夏同道:“教訓政兒的事,你可以交給我。”
朱襄道:“你還是算了,你揍政兒,政兒說不定變本加厲。早熟的男孩總喜歡和親父對著乾,但在女性長輩麵前就特彆乖巧。”
夏同捏著下巴歪頭:“還有這種說法?我怎麼……”
他想了想,如果自己被太子教訓。咳,他確實隻會嘴上認錯。
“政兒知道我有去蜀郡的計劃,是你告訴他的?”朱襄坐在夏同床頭道。
夏同這個弱雞因為一場倒春寒又倒下了,裹著被子臥床休養。
夏同搖頭:“我不想讓你去蜀地,蜀地毒瘴密布,窮山惡水,民眾也未開化,太危險。雖然待在鹹陽比較壓抑,但至少你的生命安全能得到保障。不過那是我之前的想法。”
夏同苦笑:“君上真的老了,居然連王孫都猜忌。”
朱襄道:“他猜忌你,你才更要好好做事。否則如果你因為他的猜忌和敲打暫時韜光養晦,他反而會認為你心中對他有怨憤。”
夏同歎氣:“真難做。”
朱襄嘲笑:“等你當了秦王也差不多。”
夏同道:“說不準我比君上現在還多疑,你給我小心點。”
朱襄翻白眼:“那你就彆再偷偷倒掉藥膳。你先活到君上這個年齡,爭取讓政兒當四五十年太子,然後忍無可忍逼宮讓你當太上王。”
夏同差點笑得嗆著:“好好好,我努力。你和李牧聊起蜀地的時候沒避開政兒,政兒說不定是自己猜到的。有時候我都懷疑政兒已經是一個成年人,說不定現在政兒當秦王,都不需要你輔政。”
朱襄道:“你少說幾句不吉利的話吧。先定個小目標,至少讓政兒當十年太子。”
夏同擺手:“行行行,你說小目標就小目標。我感覺我身體還好,完成這個小目標很輕鬆。你真的要去蜀地?你怎麼說服秦王?”
朱襄道:“實話實說。鹹陽的貴族很煩人,自己隻種地也那麼多屁話。我懶得理睬他們,要去南邊種稻。關東和中原的地以種粟、黍、麥為主,種植方法已經比較成熟。現在我已經把我懂得的種地知識傳授出去,該去南邊了。”
朱襄抱著手臂聳肩:“秦國是要統一天下,而不是隻統一中原。中原經過千年耕耘,南邊可沒有。南方的風土人情和北邊也不一樣,秦國也不知道該如何治理南方。君上是一個賢明的君王,他知道我如果在蜀郡做出成果,對秦國統一南方有多大好處。”
夏同沉思了一會兒,歎氣道:“我都想和你一同去了。”
朱襄道:“你去不了。蜀侯國之前接連謀反。哪怕現在蜀侯國已撤,你去蜀地當郡守,也等著彆人說你是第三個謀反的秦國公子吧。”
夏同歎氣:“也是。你想把政兒帶去?你不怕政兒生病?”
朱襄道:“不是我想帶政兒去,而是如果我去蜀地,君上一定會要求我帶上政兒。政兒如果在鹹陽,我也能假死逃走;政兒在我身邊,蜀地路途遙遠,我不會放心政兒獨自回鹹陽,一定會隨他一同回來。所以我才不願意離開鹹陽啊。”
朱襄知道自己溺愛政兒,秦王也知道。
嬴小政留在鹹陽,有長輩細心照顧,朱襄可能不會太擔心。但若嬴小政和朱襄一同出遠門,朱襄絕對不會丟下嬴小政獨自離開,讓彆人帶嬴小政回家。
夏同扶額:“他小瞧了你對政兒的溺愛。哪怕政兒在鹹陽,你也不會丟下政兒獨自離開。你在鹹陽還有這麼多親朋好友,任何一個人都能束縛住你的腳步。”
朱襄攤了攤手:“以己度人,君上又不是你,你懂的他不懂。你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政兒不會因為蜀地的氣候得病。”
蜀地被開發得較早,隻要不去樹林中,就不會有毒霧瘴氣。而其他疾病,大多是因為蚊蟲叮咬和中暑潮濕,可以提前預防。
即便還沒有都江堰,成都平原也是經濟較為繁盛的地方。自己手握大蒜、生薑和辣椒,不懼濕熱,蜀地比起鹹陽,對孩童而言,反而是養身體的好去處。
如果夏同能一起去就更好了,但秦王肯定不同意。
“我帶走政兒還有個原因。”朱襄壓低聲音道,“君上猜忌你,難道就不猜忌政兒?”
夏同把身體坐直。
朱襄家四處都是秦王的眼線,但夏同居住的房屋空曠,白天獨處的時候開著窗戶,彆人很難偷聽到他們的談話。
夏同咬緊牙關,臉皮微微顫抖:“政兒才幾歲?!”
朱襄漠然道:“政兒不僅早慧,在他這個年齡的孩童經常生病,他幾乎沒有得過病,偶爾感染風寒也隻是咳個幾日變好。一切都指明他天生神異,是上天賜給秦國的國君。君上年老,他猜忌誰,不一定是因為理性判斷誰能威脅他的地位,也可能是因為嫉妒心。”
“夏同,你也說過,你嫉妒政兒的聰慧和身體。但政兒是你的兒子,所以你既嫉妒又期盼。秦王和政兒隔著兩代啊,政兒對他而言,感情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深厚。”
“我聽聞有方士入宮為秦王煉製延年益壽的丹藥,曾提過政兒受上天賜福,要用政兒的童子尿為藥引。如果方士下次要用政兒血和肉呢?”
“我要趁著君上還沒有完全昏庸,帶著政兒去蜀地暫避風頭。這也是對君上的警告。”
朱襄自嘲道:“接二連三沒完沒了的試探,不做點什麼,他還以為我的脾氣是泥塑的。”
臣對君不能一味順從,也需博弈。
雖然曆史中秦昭襄王沒昏庸到聽信方士的地步,但朱襄不會拿自己的外甥去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