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典麥芽糖 三更合一,91w-100……(2 / 2)

嬴小政道:“巴氏確實厲害。”收拾他們,夢中的自己花費了好大的功夫。

朱襄原本以為自己與清沒什麼交集,沒想到清主動來拜訪朱襄。

這個時代的“寡婦”並非後世的含義,不是所有失去了丈夫的女人都叫“寡婦”,而是“女子年六十以上毋子男,為寡”。所以當寡婦清去拜見秦始皇的時候,已經年逾六十,比秦始皇大近二十歲。清現在的年齡,和朱襄差不多。

清長得並不算好看。她走南闖北,還要巡視家中礦藏,日曬雨淋中皮膚較為粗糲,並有些許斑點,衣著也較為樸素,不戴會阻礙行走的飾品。

不過她麵容堅毅,眼神自行飛揚,自有一番魅力,引得不少官吏頻頻看來。

嬴小政小聲冷哼:“清才看不上他們,清是貞婦!”

這句話引得朱襄眼皮子直跳。他才想起來,秦始皇是曆史上第一個公開宣揚和表揚,下令要求婦人“貞潔”的王。

彆說先秦,就是宋之前,對女子貞潔觀念都沒那麼重。漢時更是恨不得下令讓寡婦一個都不準守節,全部給我嫁人生子去。

秦始皇因為自己母親原因,對女子的貞潔特彆重視,以表揚寡婦清為“貞婦”為由修築懷清台,所以懷清台又名“貞女山”,可以算作世上第一座“貞節牌坊”。

會稽刻石上,還有秦始皇頒布的“倍死不貞”,逃嫁之婦“子不得母”等對女子貞操十分嚴苛的規定。

不過這些規定在當世不符合時代現狀,即使秦始皇下了如此命令,命令也沒有得到執行。

直到明清時,秦始皇當世刻下的關於貞操的命令,才在世間橫行。

朱襄輕輕敲了一下嬴小政的腦袋:“你管天管地還要管彆人家的女子嫁人?富裕人家的女子守得住家產當然可以不嫁人。若是貧苦女子丈夫死了,自己一人活不下去,難道就為了一個‘貞’字等死嗎?”

嬴小政抱著腦袋嘟囔:“難道舅父你希望舅母再嫁?”

李冰把口中的水噴了出來,差點把水杯摔地上。

“如果我死了,雪如何生活該由她自己決定。”朱襄道,“若她遇上一個可以相互依靠的人,兩個人攜手共老,隻要雪生活的幸福,我就會祝福她。”

李冰捂著嘴使勁咳嗽。

嬴小政臉色變幻了好幾次,生氣道:“有我在,舅母不需要依靠彆人!”

朱襄哭笑不得:“那沒有你,我也沒有離開趙國,成為貴族呢?”

嬴小政生氣地給了朱襄一記肉乎乎小拳拳,轉身跑了。

李冰捂著嘴使勁咳嗽:“你、你和他說這些乾什麼?”

朱襄理直氣壯:“是政兒先問我。”

李冰道:“他問你,你就要回答?”

朱襄道:“當然。”

李冰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有時候覺得,朱襄和公子政真不像一對父子,倒像是兄弟或者友人。

“如果你夫人知道你今日說的話……”李冰不懷好意道。

朱襄十分乾淨利落道:“她可能會直接給我一巴掌。”

李冰:“……令夫人很厲害。”

沒想到,朱襄還懼內。

之後,嬴小政再沒提什麼貞婦不貞婦的事。

他提了也無所謂,秦始皇都刻了石碑,天下人也沒誰理睬他。現在嬴小政也不至於再將自己對母親美好的期望轉移到清身上,自己舅母還在,去給清修懷清台。

朱襄覺得,懷清台可能會沒了,懷舅父舅母台估計有可能會出現,希望政兒不要太大興土木。

朱襄覺得這件事很重要,睡前特意叮囑了一番,將來自己和雪去世之後,嬴小政不要征發徭役給自己和雪修什麼紀念碑紀念台紀念宮殿。

嬴小政給了朱襄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拉高被子,不想理睬莫名其妙的舅父。

清的事隻是一件小插曲。

清來拜見朱襄,除了仰慕的名聲,還想在朱襄手中討些傳說中能高產的土豆種子。

朱襄告訴她,土豆都已經種下,她想要購買,自己去找農人。但他希望清能用糧食換糧食,不要花高價從商人那裡購買,否則商人可能會搶奪農人的救命口糧。

“這裡是蜀郡,不是巴郡。如果你敢做這種事,我會依照律令,將你斬於蜀郡。”朱襄嚴厲道。

清趕緊道:“民婦絕不會做此事!也會約束家中人不做此事!”

朱襄道:“你知道分寸就好。”

他想了想,道:“無論是蜀郡還是巴郡,都是秦國的郡縣。希望你們一直知道分寸。”

朱襄知道,巴氏如此逼迫蜀郡郡守,心中肯定知道李冰對他們有所不滿。清很聰明,應該知道他所說的“分寸”是什麼“分寸”。

如果清在家中掌權後,繼續擴充兵力,讓巴郡隻知道有一個叫寡婦清的女軍閥,不知道秦國國君。那麼她的家族會再次在秦始皇的厚賞中敗落。

朱襄對清的這點善意,來自對曆史人物的好奇。

至於清能不能聽進去,他就不管了。

清繼續去做生意,雖邀請了幾次朱襄赴宴,朱襄都直接無視了。

現在豐收在即,瘟疫也沒有完全控製,朱襄有很多事要做,沒空和豪商推杯換盞。

李冰休息了幾日,也重新扛起蜀郡郡守的重擔。

他接過了控製瘟疫的擔子,將指導收獲的事交給了朱襄。

他又安排了新的官吏負責稅賦征收,不讓朱襄插手。這不是李冰擔心朱襄擁有太多權力,而是對友人的體貼。

當他得知朱襄做的一些“冷酷無情”的事後,十分後悔。

李冰離開前,以為朱襄頂多隻指導農人複耕。如果是普通郡守,做到這一點已經足夠了。

他沒想到,朱襄想得這麼多,做得這麼多。朱襄下的命令,讓許多他已經放棄的平民活了下來。但這些命令,都與朱襄的性情相悖。雖然朱襄說不用介意,他仍舊心中為此鬱鬱不安。

不過李冰沒有將這些話告訴朱襄。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十分自然地接過了朱襄手中所有可能會讓朱襄為難的工作,自己去麵對為了救下更多人而放棄的那些人的憤怒詛咒。

大菽和土豆豐收時,瘟疫也終於控製住了——後世一支疫苗就能解決的疾病,在這個時代都是絕症。幾個月時間,得病的人困在村莊內全部病逝,傳染鏈條被徹底切斷,蜀郡大地的大規模瘟疫消失。

零散的瘟疫,會伴隨著每一代農人的生命一直存在,不需要官府特意去治理。

秦國雖然正月仍舊是一月,但以十月為新年。

正好遇到豐收,為了振奮平民心神,李冰特意籌辦了大型新年祭祀。

民間,農人們也聚集在一起,為豐收舉辦了慶典。

他們的食物不多,秦國也沒有因為洪災給他們減稅。但他們仍舊很開心地敲鑼打鼓,唱著當地方言的山歌,為豐收而喜悅。

朱襄難得換了一身綢緞衣服,頭發用青玉簪束起,抱著穿得十分喜慶的毛絨絨外甥,去看祭祀的表演。

嬴小政身上的毛皮都是閒不住的李牧打的,都是後世說出來會牢底坐穿的動物。

嬴小政的身材本來就圓潤可愛,穿了一身毛絨絨後,完全變成了一個毛絨球。

也來參加新年祭祀的李牧把毛絨球嬴小政拋起來又接住,難得玩心大起。

沉穩的李冰也沒忍住,把毛絨球嬴小政抱在懷裡揉搓了許久。

嬴小政木著臉。

他已經認命。在自己長大前,舅父的友人們大概是不會給自己秦公子的基本尊重了。

“政兒,那邊有麥芽糖,要不要吃?”朱襄表現得比嬴小政還興奮。

這還是朱襄第一次逛真正的祭祀慶典。

在邯鄲的時候,趙國因為趙惠文王病逝,又連年征戰,沒有空閒去舉辦慶典。就算舉辦了,朱襄也不願意去擠,怕遇到了貴族,招惹是非。

鹹陽氣氛較為壓抑,秦王不喜歡民間出現太過鬨騰的慶典。秦人都在努力耕種,不敢有娛樂活動。

蜀郡天高秦王遠的地方,成都城又十分繁榮,朱襄這才第一次逛到古代的祭祀慶典。

這慶典比朱襄去景區旅遊時要冷清不少。

景區的慶典有踩高蹺、舞龍舞獅、秧歌隊等,這個時代,這些都還沒有。

後世紙張普及後,彩紙可以給慶典表演增添許多色彩。現在服飾都得用布做,平民做不起。

這時候的慶典表演,多是舉著火把,或者用草紮起各種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小怪獸揮舞。

蜀郡的原始宗教崇拜還存在。戴著奇怪木頭麵具的人圍著火堆跳舞,也是慶典的重要節目。

好幾個小孩子被戴著奇怪木頭麵具的“巫師”嚇哭。朱襄逗弄嬴小政,嬴小政不僅沒哭,還要了一個十分凶悍的麵具戴在臉上。

朱襄歎氣:“唉,政兒實在是太成熟穩重,讓舅父少了許多趣味。”

嬴小政把舅父的腦袋當鼓輕輕敲。

聽聽這是什麼話,舅父你的趣味難道是看我被嚇哭嗎!

朱襄笑著道:“你不吃麥芽糖,那裡還有粟米粑粑,你要吃嗎?”

戴著麵具的嬴小政甕聲甕氣道:“舅父,你不是說外麵的食物不乾淨,吃了容易腹瀉?”

朱襄道:“確實容易,但難得逛一次慶典,大不了回去喝藥。要吃嗎?”

嬴小政猶豫了一下,決定讓舅父回頭給他買麥芽糖。

朱襄無語。自家政兒小小年紀就染上了甲方的壞毛病,換了幾個版本,“就要第一版”是吧?

不過朱襄還是扛著嬴小政回到麥芽糖攤位旁,給嬴小政買了一棍子麥芽糖。

在小商販攪糖的時候,朱襄把嬴小政放在地上,好奇地蹲在地上問道:“這真的是麥芽做的嗎?這個時候還有麥芽?我看蜀地也不常種麥子。”

那人道:“我家種了麥子,能越冬的麥子,長平君在趙國找到的,叫冬小麥。”

長平君朱襄道:“冬小麥中原早已有之,不是長平君找到的。”

那人得意道:“彆胡說,就是長平君!我家和趙國有親,我是商人,會運送蜀錦去趙國賣。”

朱襄驚訝道:“去趙國?路途這麼遙遠,你真厲害。”

那人道:“一年一次,賺的錢比種地強。不過地還是要種,秦法嚴厲,不種地,會被處斬。聽說在關東,普通人已經不敢行商,隻有貴族能派人行商。唉,不知道蜀郡將來會不會也這樣。”

戴著麵具的嬴小政問道:“行商不務正業,還是種地好。”

那人苦笑:“但隻種地,容易餓死啊。你看,如果我隻種地,哪知道趙國有冬小麥?”

他說起自己種冬小麥的時。他想把冬小麥在家鄉推廣。等小麥成熟,他就把種子分給鄉裡人。

現在慶典,他十分奢侈地取了一些小麥芽,和粟米做成麥芽糖,在慶典上賣些錢,好買點蜀錦回去給家中妻女。

糖十分貴重,哪怕是麥芽糖,這一罐子賣完,也夠他扯幾尺蜀錦了。

朱襄道:“你家在哪?我會種冬小麥,可以來教你。”

那人失笑:“你連冬小麥是長平君發現的都不知道,還會種”

朱襄扯了扯嘴角:“真不是長平君……對了,趙國現在如何了?”

他很久沒有聽到趙國的消息。

那人道:“趙國?什麼如何?”

朱襄道:“我之前聽說,邯鄲好像有點亂?把平原君都關起來了。”

那人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平原君請來了信陵君幫忙,現在叛亂已經平定了。”

朱襄道:“這樣啊,挺好。”

平原君和平陽君大概已經無事了吧?真的太好了。

朱襄不再詢問趙國的事,問了那人的地址後,帶著吃著麥芽糖的嬴小政離開,繼續逛慶典。

嬴小政掀起麵具,嫌棄地咀嚼有些粘牙的麥芽糖:“難吃。”

朱襄嘲笑:“那你還吃得歡。”

嬴小政用舌頭使勁舔著牙上的麥芽糖:“有點酸,不好吃。沒有舅父做的糖果好吃。”

朱襄道:“那不吃了?”

嬴小政含著麥芽糖的棍子,大步往前走。

不過他腿就那麼短,步子邁得再大,也不到朱襄半步的距離。

朱襄在人群中護著矮小的嬴小政,舅甥倆穿梭在慶典密集的人群中。

“政兒,人太多了,舅父還是抱著你吧。”

“等我把糖吃完。”

“沒關係,你可以坐在舅父肩膀上吃。”

“糖會黏在舅父頭發上。”

“回去洗掉就好。”

“不要。”

嬴小政努力吃掉糖,舔了舔嘴唇,才對朱襄伸出手。

朱襄再次將嬴小政扛在肩膀上,一晃一晃繼續逛慶典。

“舅父,那邊又有人跳火把舞!”

“好,我們去看。”

朱襄看著周圍人臉上的喜色,也不由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

即便今年有洪災,有瘟疫,有許多人死亡,但活著的人仍舊能臉上帶著笑容,麵向下一個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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