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道:“他最後應該不會成行,隻是試探一下秦國。魏王雖然沒什麼才乾,但很好臉麵,又擅長陰謀小計。他隻是在魏國做出軟弱之態,以宣揚魏無忌棄魏國而去給他帶來的困擾吧。”
子楚翻了白眼:“誰逼走的魏無忌啊?肯定不是他,對吧?政兒,彆坐,背挺直了。”
趁著長輩們聊政務,偷偷坐在腿上的嬴小政露出了鬱悶的表情,乖乖重新跪直。
君父還說若舅父欺負了自己,就讓自己告訴他,他來幫自己。
嗬。
蔡澤看不下去了,道:“太子年幼,跪太久恐對身體有害。”
朱襄道:“不會,才跪不到一刻鐘,而且我專門挑的墊子,很軟。”
蔡澤扶額,咬牙切齒:“朱襄!不要欺負政兒!”
朱襄道:“他居然挑撥我和夏同打架,這麼不孝,該罰。”
子楚讚同:“就是就是。”
蔡澤無語,隻能給了嬴小政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嬴小政認錯:“我錯了,我一定反省。”
朱襄對子楚笑道:“你看政兒認錯的神態,像不像我在荀子麵前認錯的模樣?”
子楚道:“像,特彆像,特彆誠懇。”
朱襄道:“對,特彆誠懇。”
子楚補充:“但你認錯後屢教不改。”
朱襄道:“我看政兒也差不多。”
蔡澤深呼吸:“朱襄,不要妄自揣測政兒!”
你這個人怎麼回事!為什麼要在秦王麵前說太子的壞話!你是什麼佞臣!
朱襄道:“你說難道不是?”
蔡澤:“……”雖然確實是。
嬴小政再次認錯:“我錯了,絕對不會屢教不改。”
朱襄被嬴小政氣鼓鼓的模樣氣得大笑不止。
子楚也笑得直不起腰:“好,好,寡人信了,你可以坐下了。但還是隻能坐墊子。”
嬴小政深呼吸,使勁深呼吸。
你們一人就是要欺負我為樂是不是?!生我出來就是給你們玩的嗎?!!
嬴小政突然想起幼年時舅父的一句話,養外甥不是用來玩,那就毫無意義。
那時候他隻會傻乎乎地給舅父報以小拳。
沒想到到了如今,舅父居然還是如此!氣死朕了!
蔡澤再次給了嬴小政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遇到這樣的阿父和舅父能怎麼辦?隻能由著他們亂來。
蔡澤萬萬沒想到,夏同確實在朱襄麵前沒有變成秦王子楚。但夏同你也彆老當你的夏同啊,能不能當一次子楚?
幸虧藺贄已經較為收斂,否則這三人湊一起,又沒有秦昭襄王和秦仁文王壓製,他們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一想到這三人做的事將來都是自己收拾爛攤子,蔡澤就有些想辭官。
他為官隻是為了保護友人,並不想勞心勞力。
蔡澤心裡仍舊記得自己隻是想富貴安閒的願望。
現在朱襄已經不需要他保護,他是不是可以辭官了?
蔡澤正這麼想著,就見嬴小政十分委屈地看著他。
蔡澤在心中歎了口氣,道:“你們若再欺負政兒,我就告訴荀子了。”
子楚滿不在乎道:“荀子也會站在我這邊。”
朱襄道:“我錯了,我這就去拿椅子給政兒坐。”
子楚:“……朱襄,你怎麼中途叛逃?”
朱襄起身去拿椅子:“你不知道荀子有多寵政兒。他倒是不會對你怎麼樣,但他會拿著拐杖揍我。以前荀子還隻是拿戒尺,這次我回來後他變成了拿拐杖。那拐杖抽人你不知道有多疼。”
子楚問蔡澤道:“荀子換成用拐杖揍朱襄了?為何?”
蔡澤道:“這應該問朱襄自己。”
子楚笑道:“我還是去問荀子吧。”
朱襄把椅子拿來,子楚隨意擺了擺手,讓嬴小政坐下。
然後幾人繼續處理政務。
嬴小政在長輩們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將自己跪坐的墊子踢開。
生氣!
但沒想到,正在注意著他的蔡澤看到了。
蔡澤心裡十分擔心嬴小政的暴脾氣。
以前嬴小政有他曾大父和大父護著,子楚也不是秦王,所以嬴小政可以在子楚麵前囂張。
現在子楚已經是秦王,嬴小政身為太子應該變得恭順謙遜,才不會引起秦王忌憚。
國君和太子的關係和普通父子關係不同,他需要注意更多的事。但嬴小政似乎被長輩寵習慣了,現在絲毫沒有當太子的自覺。
若嬴小政學不會謹小慎微,朱襄又是個傻的,不一定能察覺出秦王和太子之間的不對。如果秦王與太子不睦,朱襄該如何?
蔡澤想了想,放棄了辭官的打算。
朱襄是個靠不住的,藺贄又喜歡往外跑。他還是得留在鹹陽宮裡,為嬴小政考慮。
子楚萬萬沒想到,他剛繼位,友人之一居然就想辭官。
……
楚國。
楚王麵無血色地跪坐在坐墊上,嘴張張合合,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春申君表情木然地坐在楚王對麵,一言不發。
其他卿大夫也腦袋低在胸口處,不敢說話。
半晌,楚王才戚然道:“本王有何對不起他們?為何他們居然造反?連吳起當令尹的時候,他們都未造反!”
眾人不言。
楚王看了一遍平日裡多吵鬨的群臣,最後將視線投向春申君。
在他最無助的時候,隻有春申君在他身邊。所以他繼位之後,十分看重春申君。
隻是當久了楚王,他身邊出現了更多的人,春申君又做錯了不少事,他就逐漸冷落了春申君。
現在他又陷入無助,便習慣性地看向春申君,希望春申君再次解救他。
春申君注意到楚王的眼神,心中感情複雜。
楚王終於又開始依賴他。但每次楚王都隻會在遇到麻煩時才依賴信任他。
可自己與楚王一榮俱榮,春申君隻能為楚王出謀劃策。哪怕他現在認為楚王是自找的。
“或許是他們早就有野心了。”春申君道,“他們本就是楚國宗室,有野心也正常。何況田氏代齊,三家分晉後,不知道有多少封君想著自立為王,隻是沒能如願。他們既然是宗室,有機會肯定也想自立為王。”
春申君譏笑道:“他們恐怕認為,這楚王他們也當得。”
楚王怒道:“豎子爾敢!”
春申君道:“他們已經做了。”
楚王再次神情頹然。
看著楚王這沒誌氣的模樣,春申君心頭有一點堵。
他從楚王當太子時伺候起,所以一直知道他的主父實在是沒什麼雄心壯誌。
他原本以為這樣很好,這樣楚王才能任由他施展抱負。
但現在楚國內亂,楚王不思立刻平亂,隻是不斷懊惱為何這些人要叛亂……
唉。
春申君道:“君上,他們為何叛亂,等平定叛亂後再親口問他們。現在應該平亂。”
楚王唉聲歎氣道:“是啊。但他們都是本王的族人,本王不忍啊。”
春申君知道楚王隻是在裝仁義,也不揭穿,繼續道:“他們先叛亂,大王平亂理所當然,怎麼能不忍?大王實在不忍,待平亂之後不將他們斬儘殺絕,隻是將他們貶為庶民流放,也算是對得起他們祖輩了。”
楚王聽了春申君的話後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春申君,你領軍?”
春申君道:“他們四處作亂,我隻能領一支兵。大王,你該至少派四路兵出擊。而且秦國虎視眈眈,其他國家也在一旁看著。我想我們還需要備戰外敵。”
楚王立刻再次神情懊惱:“那可如何是好?本王沒有那麼多兵?”
春申君不再說話。
他知道該如何做,楚王也知道。但楚王不想自己說出來,想讓自己說出來。
但他不能說。
若他說了,即便平叛成功,他恐怕也會被楚王當做棄子。
這辦法就是,承認幾個實力最強大的封君自立為王,然後與他們結盟,去攻打較小的封君,以爭取留下大部分楚國土地。
楚王不斷用眼神示意春申君,春申君閉嘴不言,全當沒看到。
楚王心生惱怒,便看向其他人。
在秦布在楚國流行時,楚王與其他封君一樣,也積攢了大筆錢財和糧食,自以為實力提升不少。
待四處民亂時,楚王直轄的地方有春申君看著,沒有太多改糧為棉的事,所以還算安穩。
看著其他封君的封邑民亂四起,白頭翁遊說楚王趁此機會收拾不聽楚王命令的封君。楚王雖然將白頭翁驅逐出楚都,但已經意動。
後來白頭翁被不知哪位封君派人追殺落水,屍骨無存。楚國民心更亂,嚴懲凶手的聲音與日俱增。
一些有誌之士都聚集在了楚王身邊,願意效仿吳起和屈原,再次幫楚王變法。
特彆是以軍功封爵的楚國新興貴族,都對楚王拍著胸脯保證,那些老封君不足為懼,自己定能橫掃他們。其中以世代為將的項氏最為積極。
老封君中也有支持楚王變法之人,那便是屈氏。
這一點連朱襄都未曾想到。是藺贄去了楚國實地考察後,才發現屈氏比沒有根基的春申君,更合適當“楚王直屬”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