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蟜向不認識的人, 炫耀了一下自己從舅父那裡學到的學問。
張良先有些疑惑,細思之後明白了朱襄的用意,不由感慨怪不得秦王會將年幼的公子交由朱襄公帶。
恐怕在太子長期不在鹹陽的時候, 有人在公子成蟜那裡胡亂下注了吧。
填飽肚子, 嬴小政讓人去通知舅父舅母和韓非, 張良來了,收拾一個小院子給張良住。
張良聽後, 趕緊道:“怎麼能讓老師來尋我?該我去拜見老師。”
嬴小政道:“最近舅父生了一場小病,我不準他出門, 他便日日在家中琢磨做什麼好吃的。韓非、李斯、浮丘常來蹭吃蹭喝。你不提前通知他,回家吃飯的時候也可能會遇到他。不如提前告知。”
張良的小腦袋上冒出疑惑的泡泡:“蹭吃蹭喝?”
嬴小政翻身上馬:“對, 蹭吃蹭喝。蒙恬, 你抱著成蟜。”
小成蟜在嬴小政的馬前蹦蹦跳跳:“不要, 我要大兄帶我!”
“不帶!”嬴小政冷酷無情地拒絕。
鄉間門小路還是騎馬更便利,雖然有放著換洗衣服、鍋碗瓢盆、食物飲水的馬車跟在附近,但嬴小政巡視的時候還是自己騎馬。
小成蟜原本是坐在嬴小政前麵, 但這家夥騎馬的時候不老實,嬴小政感到有些丟臉,有損他威嚴的秦太子形象。
小成蟜不依不饒地蹦蹦跳跳:“大兄帶!不要蒙恬。”
嬴小政挑眉:“蒙恬。”
蒙恬歎氣:“臣在。”
他一把撈起小成蟜, 還撓了撓小成蟜的胳肢窩:“跟著我騎馬。”
小成蟜被蒙恬“綁架”到馬背上, 一邊掙紮一邊咯咯笑:“放我下去!”
“認命吧。”蒙恬道, “太子有令。”
小成蟜冷哼一聲:“算了, 本公子就賜予你帶著我騎馬的榮譽!”
張良跟著上馬,好奇地看向公子成蟜。
他本以為公子成蟜是一個很普通的孩子,這句話倒是有著一點秦公子的威嚴。
嬴小政嘴角抽搐,有氣無力道:“不要學舅父給你講的故事中的話。”
小成蟜道:“為什麼?”
嬴小政道:“你不要學就是了。”
小成蟜道:“為什麼為什麼?”
嬴小政按著額角:“沒有為什麼。”
小成蟜繼續追問:“但是為什麼!”
蒙恬臉上的笑意控製不住了。
嬴小政瞪了蒙恬一眼,蒙恬趕緊讓嘴角下撇。
嬴小政在心底罵道, 你就笑吧,朕遲早把你丟去守長城。
小成蟜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嬴小政鬆了一口氣。
張良思索了許久,疑惑道:“為什麼不能說?這話有什麼問題?”
嬴小政:“……”
小成蟜立刻重新複讀:“對啊,為什麼!”
嬴小政:“閉嘴!”
他能說舅父給小成蟜說的故事他都聽過,每次小成蟜模仿故事中的台詞,他都會立刻聯想到故事中的內容和人設,感覺特彆尷尬嗎?
這種事除了向舅父舅母抱怨,嬴小政當然不會直接說出來。
可惜他弟弟被舅父舅母寵得越來越不聽話,沒有理由地禁止,他非得問到底。
嬴小政好不容易用其他事轉移了小成蟜的注意力。
張良看著嬴小政臉上那隱約的疲憊,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兄長。
他頑皮的時候,兄長就常常露出這樣的表情。
原來秦太子也是尋常人家的兄長,也會為帶弟弟疲憊。
“張良,你這一路,可看到楚國和秦國的不同?”嬴小政終於讓小成蟜閉嘴後,說起正事。
即向張良炫耀。
嬴小政對吳郡的治理成果十分自信。
看著楚國的流民不斷湧入南秦,他就知道自己治理下的土地絕對比楚國繁榮。
但自己暗自猜測,和彆人親曆後誇讚他是兩回事。
這幾年張良經曆了許多事,從新鄭城無法無天的頂級世卿子弟變成了需要看彆人眼色。
他善於察言觀色的天賦展現了出來,看出了太子政神情中的炫耀之意。
按照本心,張良本該說“不過如此”,像以前那樣強行表示不屑。
但話要出口時,張良停了下來。
半晌,張良麵無表情地說起了自己從韓國、楚國、南楚國、南秦這一路來看到的變化,以及自己觀察到的一些或無奈或不解的事。
嬴小政本來隻是想普通地炫耀一下,沒想到張良居然如此認真地回答。
他收起炫耀的心思,思考起張良話裡的信息,並時不時地與張良討論。
蒙恬和小成蟜原本聽得很認真。
很快,蒙恬還是聽得很認真,小成蟜靠在蒙恬懷裡打起了瞌睡。
蒙恬低頭看著快睡著的公子成蟜,心裡歎氣。
公子成蟜和太子年幼時完全不一樣。
或許是太子太早熟了。
嬴小政和張良就庶民田地、賦稅徭役,進行商討時,被迫居家養病的朱襄得到了張良到來的消息。
朱襄沒生什麼大病,隻是淋了一場雨,昏沉了一段時間門,現在有點咳嗽。
現在正是秋收,他認為這點小病完全不應該休息。誰知道嬴小政居然派兵把他軟禁在廣陵城郊的莊子裡,簡直不孝!
更讓朱襄生氣的是,雪姬居然還說嬴小政乾得好!
這個家是不是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朱襄生氣地給子楚寫信,你看看!你教的什麼兒子!你派兵圍蔡澤和藺贄的家,你兒子就敢派兵軟禁我!
朱襄無能狂怒後,無奈地接受了自己被軟禁的事實,安心在家折騰家裡的菜地,每日琢磨做點什麼新鮮吃食。
得到張良到來的消息時,朱襄正在磨豆子做豆花。
魏無忌贈送的大豆收獲了。新收獲大豆的蛋白質和出油量都比現存的大豆好,無論是榨油,還是做豆腐、豆花,出品率都比以前的大豆高。
最近幾日秋老虎有些猛,朱襄想給在外奔波忙碌了一日的嬴小政和小成蟜做點冰豆花吃。
豆花裡加碎冰,放紅糖、果脯、瓜子碎,就是一道永遠也吃不膩的美味甜品。
兩個外甥都喜歡甜食,他們嘗到了一定很開心。
朱襄一邊折騰硝石製冰,一邊嘀嘀咕咕雪姬。
他本以為雪姬會陪他一起無聊,沒想到雪姬也忙習慣了,見他身體好了之後就不耐煩繼續待在家中,繼續忙碌織造的事了。
太可惡了!第一口冰豆花不給你吃!
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朱襄抱怨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孩子。
“張良怎麼來了?”朱襄做好了前期準備,把剩下的事交給了廚子,“去把韓非叫來……把李斯也叫來。”
韓非和李斯都在吳城。
吳城每隔幾日都會渡江送信,消息較為通暢。朱襄現在去通知他們,他們明日就能來廣陵城。
朱襄很擔心韓非一遇到關於韓國的事就會頭腦發昏,李斯在旁邊幫襯著,比他這個當長輩的更能把韓非勸回來。
朱襄不由有些不理智地埋怨張良。
本來以吳郡和韓國的距離,當他們得知韓國都城被圍的消息時,廉公恐怕早已經把韓王綁到鹹陽去了。
塵埃落定。韓非隻能接受現實。
現在提前知道了韓國國都被圍的消息,不知道韓非會如何煎熬。
當然,朱襄也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是太自私,太不理智了。
他怎麼能埋怨一個同樣心裡很煎熬的孩子?
隻是人有親疏遠近,他非聖賢,偶爾也會閃過一些不太高尚的念頭,控製不住。
歎了口氣,朱襄去廚房給小張良準備接風洗塵的大餐。
朱襄記得張良比較喜歡清淡的食物,不愧是將來會長壽的人。
政兒你好好學學!
那就做個清蒸鱸魚吧。
來到南方就要吃長江裡的魚。朱襄定了清蒸鱸魚的主菜後,又加了韭花牛肉、孜然烤羊腿等硬菜,素菜是用芝麻油和蠔油涼拌的應季蔬菜大拚盤。
李牧送了許多大概是生蠔的貝殼來,說是行船的時候打撈的。
朱襄是不知道李牧去南越練兵,怎麼每次回來還能帶來那麼多漁獲,反正他隻管吃就行了。
吃了幾天蒜蓉粉絲生蠔扇貝後,還剩下許多生蠔貝殼。
朱襄就研究了一下,把貝殼肉和生蠔肉熬成蠔油,剩下的渣滓用來喂鵝。
李牧從南越抓來幾隻鵝讓他養。正好烤鴨吃膩了,他想試試烤鵝。
可惜張良來的不是時候。再早來幾日,他就能吃上新鮮的生蠔了。
現在李牧又南下練兵了。這次不知道會帶回來什麼好吃的。
朱襄之前還埋怨張良來早了,現在又遺憾張良來晚了,真是矛盾。
小嬴政完成了今日的巡視後,與張良約鬥,比誰騎馬速度更快。
張良本不想和他比。
想也知道,他的騎術怎麼可能比得過已經十七歲的太子政。
但小嬴政幾句“不會吧”“怕了吧”“又沒有賭注”,就成功把骨子裡脾氣還是很暴躁的張良給惹急了。
小張良不僅和小嬴政賽馬,還定下了誰輸誰抄書的賭注。
然後小嬴政一騎絕塵,小張良輸得連馬屁股都沒看到。
蒙恬待太子政跑遠之後,才無語道:“你的馬不僅沒有太子的馬好,還不熟悉路,再者太子是能騎馬上戰場的人,你拿什麼和他比?”
小張良老氣橫秋道:“這該問你的太子,他比我大,曾經騎馬上過戰場,馬比我好,還比我更認識路,他居然非要和我比。”
蒙恬:“……”
已經醒來的小成蟜立刻道:“你叫張良是嗎?”
小張良道:“是,公子。”
小成蟜咧嘴笑著道,露出嘴裡黑洞洞的豁口:“你這句話一定要講給大兄聽!”
小張良好奇:“為何?”
小成蟜得意地笑道:“舅父說,看見大兄惱羞成怒最好玩了!”
小張良:“……”
這對兄弟還真是親兄弟。
張良真的將這些話講給了嬴小政聽。
嬴小政嗤笑道:“你不過是為自己的輸找借口。”